此道不孤

嬴政抛弃帝王仪态，斜靠在椅子上，随意地重新沏起一盏新的茶水，在这种情况下，看不出任何的紧张之色。

茶盏凑到唇边，又摇了摇头叹道，“冷茶味苦，本就苦涩难言，等得久了，愈发难以入口。”

茶壶上设置了时间定格的阵法，其中的茶水仍如最初一样，略带上些苦涩，透着清冽的淡香，又有着清心静气之效。

后土捧着茶盏，茶水泛着纯粹的淡金色，仿佛流动着当年她在盘古殿仰头就会看到的月光。

盏中茶水轻晃，后土透过层层砖墙静静地望着十二金人，仿佛看见自己在量劫时曾经萌发过的恐慌，最后一点一点变成了真实。

今天，她终于能为自己争上一回了。

“无论今日结果如何……”后土莞尔一笑，眸色里显出几分诚挚，“吾在此先行祝贺你我，此道不孤。”

平日的玄黑冕服换成了一件青衫，这一刻，他不再是六国余孽嘴里残暴不仁的暴君，反而耀眼的像是高悬天际的太阳，熠熠生辉。

不，此时光芒万丈的太阳，却不及他含笑的眉眼艳艳绝尘，让人禁不住出神。

他低笑一声，眼眸中转过几缕微光：“承蒙娘娘之吉言，吾亦，愿能如此。”

盏中澄碧的茶水倒映着月光，上下浮动着茶叶，入口又带上淡淡的茶香，伴着微微的苦涩。风声簌簌，像在为这场谋划天地的棋局作上一曲伴奏。

嬴政抿下一口茶水，手指轻按额角，他宽大的袖袍微微垂落，只露出那双冷静的眼眸。

他抬手理起棋局，白皙略带薄茧的指尖映着剔透的棋子，似晕开一层莹白玉辉。

他的动作慢条斯理，又有几分说不出的道韵。

后土垂着眼眸，带着几分坚决的神色，纤长的手指于空中轻轻拨动，如同拨弄无形的命线。

……

嬴政长身肃立，青色袖袍里灌入了不知从何而起的风，衣袖上的青鹤迎空而舞，几般寂寥。

天地之间，倏忽静得落针可闻。

甬道里，慢步而行，石壁上刻满了阵法，斑斓的星云自顾自地运行着，一分一毫都按其特有的轨道，于中央敞开了门扉。

仿佛虚幻的门凝聚在他眼前。

嬴政曳转衣摆，拂开一地莹莹溢光的星砂碎尘，回眸望了一眼身后。

来路渺茫，随着他的经过，形成了一条似由水晶构成的通道，其通体透明，又若虚如幻，起始之端隐于云雾之下，看不分明。

高大古朴的门扉近在眼前，沉重的锁链将之层层包裹，其末端是一个兽头状的锁，其上繁复的纹章泛着磅礴的力量，越靠近，压迫愈深一层。

白皙修长的手缓缓抬起，因为长年握剑而生了薄茧，却只让人想起月华如练，碧空如洗，干净得不染尘埃。

这一双手，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能执掌天下的。

秦皇推门而入，十二座高耸的金人落入眼中。

水银河自顾自地流淌着，穹顶上的夜明珠璀璨若银河。

星云缄默，银河低垂。

时光仿佛定格在此刻，细密地透不进一丝悄然的微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