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龟灵圣母的信

老师：

弟子龟灵再此叩拜。

一拜，为老师不弃弟子微末出身，收为亲传。

二拜，为老师不以弟子笨拙，数年来悉心教导。

三拜，为老师逐弟子出师门，只为保弟子一命，只可惜弟子有负您的深意。

此三拜，皆感老师对弟子之大恩也！

……

老师，弟子出身微芥，少时幸得了炎帝与仓颉两位人族大能的机缘，才得以启智化形。

在拜入截教之前，弟子见过许许多多的精怪，与他们想比弟子已然很是幸运。

他们侥幸开了灵智，却往往不能活至化形之时，就被比他们修为高的妖族或人族打杀食之。

又或者，埋于深山苦修多年，正待化成人形，却被九重天谴劈去修为，勉强捡得三分性命，不得不重新开始修行。

如此反复，直至寿命耗尽，死不瞑目。

弟子知求道之难，然而我等妖族却比旁人还要难上数倍，莫不是我等性命微浅之妖，没资格轻易染指大道。

普普通通的小妖们，哪怕如同蜉蝣渡海一般，将这朝生暮死的一生，尽数投入到遥不可及的大道之途上，仍不可得这天地半分垂怜。

入道修行之艰难，犹如天堑，将我等隔绝在外。

而弟子得人族气运相助才将将迈过了化形这一步，自是欢喜难言，颇有欣喜若狂之态。

朝闻道，夕死可矣。

我经历百般艰苦、千种折磨，方得以一窥大道，怎舍得这般轻易弃之而去？

弟子从不哀怨自己的资质，若是自怨自艾，岂非我心志瑕疵，而且又如何对得起老师多年的教导。

弟子更理当勤勉苦修战战兢兢，不敢有一日松懈。

老师，弟子此生最为幸运之事，不过是拜入您门下，有幸追寻大道。纵是今生难得，却也并无遗憾可言。

……

滔天血雾飘飘渺渺萦绕天地之间，怨气恶念冲天而起，人影幢幢，灯火摇曳，耳目不由充塞，神魂为之动荡。

昏暗天幕将倾而未倾，大地黯淡无光，群星隐没于荒野。天机晦涩，命途寡淡，似劫数将临。

碧游宫宁静的日子彻底被打破。

玉虚十二金仙命犯红尘杀劫，元始天尊为门下谋划，欲启一劫，名曰封神。

老师多番告诫我等，紧闭山门，不闻外事，是弟子们辜负老师拳拳爱护之情。

石矶，十天君，赵公明，三霄，闻仲，火灵……

您可还记得广成子那厮来碧游宫时说的话？

他说：今有姜尚东征，兵至佳梦关，不意师叔教下门人火灵圣母仗此金霞冠，前来阻逆大兵，擅行杀害生灵，弟子奉师尊之命，再三劝慰，彼仍恃宝行凶，弟子不得已用了番天印，不意打中顶门，以绝生命。

好一个不得已！好一个以绝生命！

难道我等截教门人在他们阐教十二金仙眼里，莫不就是一个可以随意打杀的畜生？

广成子来拜谒碧游宫，目的纯否？

弟子执剑而出，只为讨一个公道，纵使老师千责万难，弟子也绝不会改此心志。

当弟子不敌广成子现出真身，他眼中的蔑视，又岂能作假？

弟子只可惜，天命不公，无处可以去寻一个公道。

老师见过广成子后，震怒不已，不言其他。

只道——将龟灵圣母革出宫外，不许入宫听讲！

老师将弟子逐出师门了……

老师不要弟子了……

说弟子执拗也罢，若能再有一次，弟子还是会这般的选择，碧游宫岂能由广成子随意折辱。

弟子知道老师即已下令，就不会再更改，只能于宫外拜别。

含泪离了碧游宫，弟子时常挂念您与同门，战场上时有消息传来，一位又一位同门被打杀，殷商节节败退，大势已去。

弟子虽伤心，却也有些明了您为何将弟子逐出门。

弟子不知当您听到这些消息时又有何等的伤心，万望您能珍重自身，莫要被我等不肖之徒牵连。

弟子游于四方，近日，听到因战逃离殷商的小精怪说，您将亲自摆下诛仙剑阵。

闻此言，弟子忽的心悸不已。

诛仙剑阵，真的能阻止住截教的败势吗？

若老师真能于量劫之下保住截教，何故将弟子逐出师门？

却原来，不需要西风凋碧树，茫茫天涯路早已经被命运戳穿，容不得挣扎反抗，再挣扎，再不甘心，还是要回到原来的路上胼手胝足地走，走到力竭，走到死。

这天命从未眷顾我等。

往日拈花把酒，亲朋俱在，尚不觉如何，今朝再忆，又徒生恍然隔世之感。

却是不敢再写，唯恐落泪了。

既然我明了如斯，何必又要徒增伤感。

弟子岂可再延误这归途，以至于不可早日重逢呢?

就算败了，弟子决意与诸位同门一同赴死，望老师莫要阻我。

弟子心意已定。

不肖弟子再次于此叩拜，惟愿老师万寿无疆，无灾无难！

弟子龟灵敬上！

【龟灵停笔，仰起脸轻轻拭去面颊水痕，折一枝嫣红花朵在手，无声无息地微笑出来。】

【后，此信未得发出，龟灵圣母为血蚊所食，不久，通天教主被幽禁于紫霄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