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惑

敖瑜紧紧握着那灵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心如这一面池水，表面来看平静无波，而暗潮纷叠的瞬间，连自己也不能自制。

“够了吧，魔祖。”

敖瑜微微垂眸，她道：“您还要继续演下去吗？”

少年龙君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没有一丝变化，又瞬间沉默了。

许久，他兀的笑出声来，他才轻声叹息：“小龙儿，还是被你发现了啊。”

过了一会，他扬一扬唇角，又道：“我给了你挽回与活下的机会，是你自己拒绝了。”

“我已经做到最好，并无遗憾。”敖瑜并不认同他的话，她也不想永远沉溺在幻境之中，“死路活路，都由我选，与魔祖您无关。”

“而且，魔祖，您敢对着大道起誓，方才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魔祖罗睺一脸正经的说道：“刚才的种种，当然是……”

双眼注视着敖瑜，见她的脸色没有一丝变化。

他忽然变了神色，拉着长长的调子，缠缠绵绵，漫不经心地道：“假的。”

话音方落，整个世界开始如同墙上面皮剥落一样破碎，然后敖瑜一抬头，看到了一只遭到反噬要逃跑的天魔……

凭借极快的手速，敖瑜灵活地捏住对方——双手一用力，天魔便化成齑粉，不再存于天地间。

湘妃细竹帘子细密垂下，重重的帘影深一道浅一道烙在金砖地上，虚浮如梦。

独坐清冷的静室里，敖瑜突然睁开眼。

迷惘和犹疑的眼神只是朦胧了一瞬间，很快一切的迷茫都被抛掷，黑眸沉沉如同一潭死水。

方寸静室，如同被隔绝禁锢的一方天地。

几案上一缕青烟袅袅从铜炉里升起，敖瑜的面容依然迤逦，但青烟之中，扭曲得非道似魔。

敖瑜感觉心底空落落的，透着可怖的寒凉，一点点浸透骨髓，唇上都似乎泛着苍白。

“敖瑾……”有声音自身后慢悠悠的传来。

“敖瑾已死。”敖瑜眼中毫无波澜。

“那幻境中的他们于你是什么？”黑衣拖拽着缓慢的步伐，渐渐靠近。

那龙女神情未动，声如冷玉相击，带着透骨的淡漠：“不过一梦南柯。”

罗睺试图想从对面的人眼中找出哪怕一丝勉强，“好一个，一、梦、南、柯。”

罗睺轻笑的语调如同罂粟一般迷惑人，合掌笑道：“有趣，有趣啊。”

敖瑜并没有搭理这纠纠缠缠了她数年的魔音，只是依然死死地僵坐。

自封神一劫，被魔祖缠上，这声音她已经听了许多年了。

“小龙儿，别不理我。”罗睺看向敖瑜，那只正紧握着灵光的柔荑是那么白皙，“你看，我可是送了你一份大礼。”

诡异的带着轻笑的语调如同雨后青苔一点点爬到敖瑜的耳畔，如同看不见的风铃倒挂，飘啊摇啊，搅得人心烦。

“这可是——你龟灵师姐的元神啊，虽然只剩下这么点儿……”

他的手触碰在敖瑜的面颊上，指尖一点一点描绘着。

“你让我看了一出好戏，我自然是要给你报酬的。”

那抹绮丽而妖异的红也沿着他描绘的轨迹，一一落下，以至于龙女那张清绝的面容上，也被迫染上了诡谲靡丽的色调。

——竟然也是极美的。

仿佛盛放的花朵开到荼藤之时，极致的糜烂，极致的蛊惑。

天地倏忽静了下来，唯有海水流动，宛如在天边回荡的水声。

“小龙儿，看开一点嘛~”

“敖瑜，谢过魔祖了。”

“只是，敖瑜实在不喜沉溺于无相之乐，您的美意……只怕是要辜负了。”

敖瑜终于出声了，嘶哑而带着一点笑，但那笑似乎如同万年寒冰，能悄无声息湮没一切篝火。

“想来，堂堂魔祖，困于囹圄太久了，已经忘记了自由的滋味了吧。”

“自由吗？”罗喉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尾调似乎翘起的羽毛不经意就挠一下：“你要是觉得不自由啊，那本座带你出去转转怎么样？”

敖瑜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但很快就又停下了，取出一件可以修补元神的先天灵宝。

她将龟灵师姐残缺的元神放到法器中蕴养，那星点般元神如风中残烛，摇摇欲灭。

她冷冷地嗤笑，黑眸沉静得映不进一点光亮。

敖瑜当然知道魔祖不怀好意。

他的话，她只是静静听着，至于有没有听进去，连魔祖都不知道。

呵，谁让这位毕竟是尊圣人，即使被困于紫霄宫，这也是魔道之祖，万魔之首，她这么多年，还是一个准圣呢。

不过，敖瑜定定看了很久后，最后还是面无表情地无声转身，听到门开的声音也似乎置若罔闻。

而魔祖开门走了出去，突然狂肆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看到龙女敖瑜纯净如琉璃的道种里，清清楚楚地，孕育了一丝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