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金币加更）

天庭，凌霄宝殿。

圣人们捧着茶盏静坐，相顾无言，兀自沉吟。

圣人不发言，昊天和瑶池就算有再多的心思，也不敢多说什么。

接引、准提枯瘦的脸笑得跟朵干瘪的花似的，仿佛西方兴盛已在眼前。

如来佛祖端坐在莲台上，拈花一笑，不露山水，一言不发。

当然，这里无论是修为还是辈分，都轮不到他开口说话。

女娲扫了他一眼，只觉得他是真的在为西游而高兴。

多宝道人，如来佛祖……

如今，倒是一点儿也看不出，他曾经是诵过黄庭的人啊。

心底默默叹息，上清圣人的陨落可以瞒过洪荒的芸芸众生，又如何能瞒过同为圣人的他们。

此后，轮回无他，成仙无他，应量劫而成圣，也随量劫而陨落。

女娲垂下眼眸，轻轻拂了拂袖摆，不置可否地笑笑。

界牌关前断尘缘，紫霄宫中日月长。但见梨花开满树，不问圣人归何处。

她的唇角勾起，带着一丝嘲讽。

可笑，可笑！

这天命啊……我们皆是痴儿……

*

伏羲擅长推演之术，如何察觉不出巫妖两族的不妥；女娲身为万劫不染的圣人，沟通天地，如何不知量劫之下重重杀机。

便是妖族东皇——太一，也在最后的时刻清醒过来，也只能选择竭尽全力的去保全剩余族人。

可他们自己已经脱身不得，作为被选定好的傀儡，谁都不能挣脱连接木偶万缕银丝的操控，只有按照天道定下的轨迹一步一步走下去。

这是一种难言的悲哀。

大日坠落，二皇身陨，不周山倾，万千生灵哀嚎，不管妖族还是巫族都踏上了末路。

女娲甘心吗？

妖族是她的族人，人族是她的延续。

圣人再如何高高在上，上面也顶着天道，她甚至不敢显露出半分的不甘来。

身为圣人她不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跪在紫霄宫前，苦苦哀求。

老师，求求您，求求您……救他……救救我的哥哥……哥哥……

伏羲是天定的人族三皇之一，妖族肉身泯灭，道祖出手保住他的元神，让女娲送伏羲元神入六道轮回。

女娲到了地府，黄泉路上，魂魄影影绰绰，花开不见叶，叶开不见花，布满诡异如同鲜血的彼岸花。

一块石头，立于忘川之畔，曰三生石，记载前世今生之缘分。

一碗孟婆汤，忘却前尘，换取来世。

女娲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哥哥的元神遁入轮回之中。

黑暗中，突兀出现那明明灭灭的灯光，映入眼帘的只有幽灵般诡谲的磷光。

老妪立于桥头，为过桥的魂魄送上一碗汤。

三生石，三生路，饮下孟婆汤，跨越奈何桥，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后土?”老妪身后女子的声音清灵灵的，带着清冷。

“圣人认错了，我为孟婆，亦可唤我平心。”孟婆正在熬汤的手一顿，然后沙哑的声音传来。

她来了这里已经好久了，日日夜夜被困在这幽暗的地方，面对的永远是一片死寂与鬼魂的哀鸣，她已经不记得上次说话的时候是什么时间了。

名字这个虚假的东西早已经没有了什么价值，她忘了，早已经忘了。

女娲站在那里不动，她听闻孟婆的话，轻轻哦了一声，盯着幽冥深处，仿佛天长地久看下去。

*

又是一次量劫，谁又要成为天道手里的棋子，又有多少生灵从此陨灭？

她薄凉的手指抚过鬓发，挽起一缕墨色的长发，纯粹如月华的发丝自掌心上流淌而过，涓涓若流水。

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的目光幽幽看着凌霄宝殿的玉砖，像是要透过玉砖，透过茫茫渺渺的云烟，将自己的目光投向洪荒，投向火云洞。

那是……我的哥哥……我的夫君啊……

所以人都知道那是她的哥哥，所有人也都知道那不是她的哥哥。

火云洞里的，是三皇之一——人皇伏羲，而不是女娲圣人的兄长妖圣伏羲。

只因，天道不承认。

天不认，便是圣人之尊，也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异议。

她的眼睛莫名酸楚，哥哥，妹妹好生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