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

这日，老子闲坐树下，身侧青牛哞哞叫着，而庚桑楚侍奉左右。

庚桑楚奉茶在侧，忽而问道：“老师还是放不下吗？”

老子合目，未答。

心思触动的一瞬，立刻想起那抹艳丽身影。

在他的心里，这世间亦没有一个女子能比得上她。

满心满肺，唯有她才是心之所系，魂之所牵。

念及此，不由也怅惘起来。

白露生愁，玉阶生怨。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无为而无不为。

这是他的道啊。

他应当心如止水，淡然安世，明晰本心，一心问道。

而不是……

明知是不该的，却仍是忍不住回忆。

一簇簇粉红烂漫的桃花，人间四月芳菲尽，山中桃花始盛开。

仿佛还是在当年那处别院的日子，在窗口望出去，细雨蒙蒙，风吹过乱红缤纷，漫天漫地都是笼着烟雨雾气的飞花如雨。

渐凉的春风漫卷在了外头，吹动着那人的裙角，迷蒙若流水徜徉，只叫人觉得不真切。

那人带着侍女从丝雨绵绵中走过，头上流苏玎玲悦耳。

细雨无声，她执伞望来，目光盈盈。

而同时站在楼阁上的他，亦是垂首看去。

然而，如今那衣裙明艳刺目的颜色刺得他大梦初醒。

原来种种命运与深情，都可以这样被轻易分开，百转千回，终无回头路。

有时，一些事情还未开始，便已结束。

李耳神色有些恍惚，烛光熠熠，四处蔓延着一种秋夜萧索沉闷的气息。

放下！放下！

放不下又当如何呢？

李耳忽而一笑，声音仿佛是从古旧的记忆中穿来。

他已经老了，头发全都染上了霜色，眼角的皱纹已经爬满了。

尘满面，鬓微霜。

她呢？

想必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容颜。

凡人的一生，对于神仙而言不过弹指一瞬罢了。

他以为那根红线会为他牵来一丝缘分。

不成想，两人却是相见无缘。

见不到了……李耳抬起满布细密皱纹的手，缓缓勾起一缕散落的苍苍白发。

果不其然，这世间总有些儿人或事……

强求不得！

他只对徒弟说：“该走了，为师早就该走了。”

于是离宫归隐，骑一青牛，欲出函谷关，西游秦国。

*

话说函谷关守关官员尹喜，少时即好观天文、爱读古籍，修养深厚。

一日夜晚，独立楼观之上凝视星空，忽见东方紫云聚集，其长三万里，形如飞龙，由东向西滚滚而来，自语道：“紫气东来三万里，圣人西行经此地。青牛缓缓载老翁，藏形匿迹混元气。”

尹喜早闻老聃大名，心想莫非是老子将来？

于是派人清扫道路四十里，夹道焚香，以迎圣人。

七月十二日午后，夕阳西斜，光华东射。

尹喜正欲下关查看，忽见关下稀落行人中有一老者，倒骑青牛而来。

老者白发如雪，其眉垂鬓，其耳垂肩，其须垂膝，红颜素袍，简朴洁净。

尹喜仰天而叹道：“我生有幸。得见圣人！”

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前去，跪于青牛前拜道：“关尹叩见圣人。”

之后，关尹引老子至官舍，请老子上坐，焚香而行弟子之礼，恳求道：“先生乃当今大圣人也！圣人者，不以一己之智窃为己有，必以天下人智为己任也。今汝将隐居而不仁，求教者必难寻矣！何不将汝之圣智著为书？关尹虽浅陋，愿代先生传于后世，流芳千古，造福万代。”

老聃允诺，以王朝兴衰成败、百姓安危祸福为鉴，溯其源，著上、下两篇，共五千言。

上篇起首为“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故人称《道经》。

下篇起首为“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故人称为《德经》，合称《道德经》。

《道经》言宇宙本根，含天地变化之机，蕴阴阳变幻之妙；下篇《德经》，言处世之方，含人事进退之术，蕴长生久视之道。

关尹得之，如获至宝，终日默诵，如饥似渴。

*

李耳西行出关，满目尽见黄沙。

骑着青牛慢慢而行。

周身道韵深邃，玄妙。

衣袖里放着那枚龙鳞，散发着淡淡冷色光晕。

李耳双眸深邃无比，道韵涟漪阵阵，轻声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道，乃根本！”

李耳古井不波的脸上露出浅笑，“吾道成矣！”

轰隆隆！

李耳话音刚落下，顿时洪荒三界便响起一道巨大的天雷之音！

洪荒三界内，无数修士大能，脸上皆是露出万般惊骇。

凡间界又怎么了？

一时间，所有人纷纷将神识投向凡间界。

金莲涌地，紫气氤氲。

道韵不断上涨，周身气势也在不停变换中。

一瞬间，太清残魂自人道轮回中挣脱出来。

无数的大能，看向九天之外，双眸中皆是充满了憧憬，恭敬以及悔意。

想想孔宣，想想太清圣人，他们扼腕不已。

早知道……

他们就不怕什么大劫，也去分一杯羹了。

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