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物

苍茫青空下，漆黑的老树残枝干枯遒劲，扭曲成一个荒凉的姿势。

食尸灰鹫盘旋，远远地听到乌鸦站在枯枝上乱鸣。

敖瑜带着人驾云在荒芜的原野上。

她一身白色散花如意云烟襦裙，手挽薄雾紫色拖地烟纱，鬓发如雾，流云髻上斜插白玉兰翡翠簪子，脸色娇艳眉似春水，一衣一饰皆非凡俗之物。

太阳慢慢西落，辽阔苍茫天空下，极远处有孤烟升起，隐隐有狼群的嚎叫，然而周围的野兽到感受到极度危险的威压，不敢靠近。

云华散去，敖瑜从空中降下，将那人放下，又伸手将他身上捆着的绳索松开。

红玉镯和绯红的珊瑚珠链戴上皓腕，手如柔荑，白的如雪，红的如火，慑人目的鲜艳。

李耳被她触碰时，单薄身躯，有些微僵硬，低垂着头颅，直直看着泛黄的土地。

雪白的衣裙随夜风飘曳，敖瑜打量着面前的李耳，笑语盈盈道：“许久未见啊，先生。”

“确实是多年未见。”他没有因为自己的处境而有丝毫的不妥，冷然傲立，有如一株披雪挂霜的挺拔雪杉，道：“李聃谢神女救命之恩。”

神女的身影映入眼帘，他道：“当年，李聃未曾问神女之名，不知今日能否告知？”

清风拂过她的裙角，她道：“吾乃龙族公主，敖瑜。”

“敖、瑜。”李耳慢慢念着。

好似参禅的一般，低着头细嚼这两字的滋味儿，最好要牢牢记住，一辈子都不要忘记。

想是因多日的饥寒，他一张面容全无血色，却仍是摇摇晃晃地努力行了一礼，道：“多谢公主救命之恩，李聃铭记在心。”

“先生严重，这是你我的缘分，何必去谈‘恩情’二字。”

她这样安静站在李耳面前朝他淡淡微笑，笑颜在幽暗的瞬间闪亮起来，好似珍珠淡淡的辉芒流转，恍若烟霞如霭笼罩。

此时天色已经全然昏暗了下来，星斗幽幽光芒隐隐。

龙女的雾紫色披帛被山风悠悠卷起，云烟襦裙宛如梨花绽雪，身姿翩翩若瑶台月下临风而立的仙子。

这样婉约灵动的气质，如玉树琼苞堆雪，又被春风春水浸洇透了。

缘分吗？

李耳抬眸望去，不由勾唇轻笑。

天色昏暗，仿佛有无数鸦翅密密地遮蔽住了天空，一重叠一重地黑了下来。

夜深露重，清冷的露水打湿了原野上干枯的野草，荒芜且寂寥。

龙女长长裙摆拖延身后，粼粼的银线绣纹月光清辉下闪耀着，悬浮于地面之上，不染尘埃。

敖瑜见他不过凡人之躯，透出几分疲色，衣着单薄，恐怕抵挡不住严寒，便在偏僻山坡上变化出石桌石椅，又施法收聚了附近的枯枝烂叶，生起火来。

李耳亦是少言，坐在石椅上，一堆篝火增加了不少暖意，他默默看着神女的一举一动。

红色的珠链与玉镯相碰，叮叮当当，发出清脆悦耳之音，冷清的月辉与云烟纱制得衣裙相融更添一分缥缈，又有一缕月华安静地栖息在她柔和的肩颈里。

“你在看什么？”龙女的笑靥像新雪一般耀眼。

李耳神思一晃，依旧沉默着，他没有回答，却移开了眼。

此地是灾区，没有任何吃食，连树皮之物都让灾民们扒下，吞吃入肚，万里不见半丝绿意，溪水亦是干涸。

她施法从东海中捞取出一尾海鱼，放在啪啪作响的火堆上烤着。

又将手掌贴在那李耳的背心，注入一丝灵力，明显的感到掌下的身躯微微僵硬。

龙女问他：“你难道是在怕吾吗？”

她站在身后，没有看到他眼中的眷恋。

她转身在石桌的另一侧坐下，托着腮，笑吟吟地看着对面的李耳，道：“你们凡人求仙问佛，希望能得到上苍的恩赐，但是等神仙降临了，又抑制不住的去恐惧，真是好笑。”

李耳微怔，却是缓慢坚定摇头，道：“在下又岂会去惧怕公主。”

他的镇定与见识，远胜过许多凡尘之人，倒叫龙女有些称赞。

李耳忽的转了话题，“其实李聃曾去寻过公主。”

“哦？”敖瑜脸上浅笑盈盈。

李耳淡然之中带着点点睿智，如是常人，又如是圣贤。

“不过，没有寻到。”他摇摇头，只轻轻笑了笑，道：“李聃倒是有幸遇到山神，但却没打听到公主的踪迹。”

“原来如此。”敖瑜点点头，“先生走后，我就回了海里。”

龙女安然垂下细腻的睫毛，如此不紧不慢地说着：“其实这次吾来凡间寻一件遗失之物。”

李耳只是如常微笑着，不露声色，他道：“不知公主可曾寻到？”

李耳的心渐渐不安定起来了，有那么一丝暗流，在心头涌动，泛出焦灼与期待。

“尚未，不过吾可以感知到它，已然很近了，或许马上就能寻到。”龙女漫不经心地说道。

她将烤好的鱼取下，递给对面的李耳。

听到她没有寻到，李耳莫名高悬的心突然放下。

李耳接鱼过，又问道：“倒是不知公主丢了何物？”

明明是亲自来寻，言语间却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倒让他心里升起了一丝疑虑来。

“该怎么说呢，它很重要，却也没那么重要，只是唯我独有。”

“我来寻它，只是因为它恰巧落在凡间，又是神仙之物，担心会对凡尘留有隐患罢了。”龙女抬首，斟上一杯清茶，慢慢地道。

李耳复又沉默。

天色昏暗，火堆一跳一跳，晃得人眼睛发酸，又放了几根枯枝在上面，幽幽一脉，火光稀微如迷蒙的眼。

她没有说是何物，仙凡相隔，李耳也明白没有必要继续问下去。

他那双眼睛仿佛冬日里第一层霜降，悄然无声地落了下来，苍白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