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草
风雨之声大作,敲打着树叶的声音哗啦哗啦响。
敖瑜侧耳倾听滂沱大雨的嘈杂声,问尺素道:“偏院的那人,这两日可有什么动静?”
尺素微微低着头,回道:“回禀公主,那位先生每日用过膳食后,会出去走动散步,很快就会回院子休息。”
她又道:“公主若不想让他待在这,何不施法将雨暂停,派人送他下山。”
站在窗扉前,窗扇“吧嗒吧嗒”的敲着,漏进冰凉的风。
细腻如玉的手指葱根般纤细白嫩,敖瑜轻轻地拂过刺绣精美的袖口,露出一节雪白柔软的皓腕。
敖瑜轻轻瞥了她一眼,只道:“行云布雨是要有天帝法旨的,我可没那权利。”
尺素小心道:“是,小仙失言了。”
从正院出来,雨势渐缓,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在瓦当上,发出琳琅之声。
回环长廊下,尺素亦步亦趋。
敖瑜望了望延伸到各处的长廊走道,像是忽然来了兴致。
“走,去兰院看看”
兰院,便是偏院,因植遍兰草而得名,前几日拨给那位居住。
一路上有遮雨的回廊,行走并不困难。
还未走到兰院,已经有侍女提醒,李耳先生正在兰院的温房欣赏兰花。
顺着蜿蜒曲廊,从绿荫花架下走出,穿了朱红边门,便到了兰院。
几个侍从恭谨无声侍立门外,她示意他们不要通报,径自走了进去。
进了兰院,敖瑜便见到一头青牛在‘哞哞’拱食青草。
兰院原本极是敞亮,房舍的雨过天青色蝉翼窗纱轻薄得几乎像透明一般,透映着檐外婆娑树影,风吹拂动,在地上留下了明暗交错的痕迹。
脚上是软底绣花鞋履,从有积雨的浅水洼的青石板上,轻步行来,静似无声。
温房不过数步之遥,此时,李耳还在温房里流连忘返。
芷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困劳而改节。
作为高洁、典雅的象征,兰花一直是贵族王室之流钟爱的名贵花草。
“兰有国香”四个字充分证明了兰草是地位尊贵的象征,甚至可以作为图腾来代表一个国家。
因此,以佩兰表示身份的高贵,逐渐成为了贵族的乐趣和象征。
三月三,人们在上巳节秉执兰草,拂除病灾及无子的不祥,希望带来好运。
对于兰草的喜爱,李耳亦不例外。
兰院的温房气候宜人,培植了许多兰花品种。
敖瑜虽然不大喜欢,但春兰、惠兰、建兰、墨兰、寒兰等见得多的品种还是认识的。
“先生似乎对兰花情有独钟啊。”
敖瑜带着尺素走进温室,李耳正站在一株花瓣四分,内白外紫斑的兰花前徘徊不去。
她随意瞄了一眼,是一株普通的虎头兰,算不上稀罕的品种。
“兰院的花草虽然不多,可有些是外面难以寻觅的品种,先生可还喜欢?眼下时节已然开了春,旁边的几个院子里花草繁盛,更值得赏玩。”
“……嗯?”李耳闻声抬头,仿佛如梦初醒,行了一礼,歉意道:“在下失礼了。”
"李聃一介粗人,并不懂赏花之道,此番出门求学,反而在山间迷了路,没成想遇到主家,能让李聃有福可以看到这般珍品。”
虽是一时失礼,却见他有礼有度。
整个人精神焕发,隐隐有道家韵味,由内而外的散发,周身道韵深邃,玄妙。
……他似乎早已找到了他的道。
雪白的柔荑中露出一缕猩红流苏,极是醒目。
那是一把女子用的纨扇,扇是极好的白纨素面,群芳之主牡丹花样,象牙镂花扇骨柄,精巧细致,富贵奢华。
纨扇摇动间,一股淡淡的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扑面而来。
“先生言重了。”敖瑜以扇轻轻掩嘴一笑,指引他去看不远处琉璃花盆的素冠荷鼎:“先生不妨细看看这盆兰花,此乃莲瓣兰中的极品……”
她这一笑便如一树连理而生的桃花,灿若云霞,灼艳辉煌。
随着她的动作,袖子落下,露出她雪白一段手腕,琉璃翠的镯子顺势滑动,莹白如玉的手腕上镯子像一汪春水碧绿。
历来淡然处世的李耳的耳边隐隐泛红,扭头去看她指的那盆兰花,神色有些不自然。
他不喜这种超出他控制的感觉。
他向来奉行无为之道,对心中异样的思绪没有太在意。
李耳微微蹙起眉头,随即又松开,眉眼间隐有一丝淡漠,不急不缓的说话。
李耳师从商容,对于一些典籍通晓颇多。
他只是站在一旁,神情淡然,然后向敖瑜介绍各种关于兰草的神话、古谣谚、辞和散文。
敖瑜懂得也不少,说了许多自己的见解。
聊着聊着,便到了午时,两人还没有聊尽兴。
这时,只见一名侍女提着李耳午膳进来。
敖瑜脸颊微红,歉意欠礼道:“打扰先生了。”
李耳回礼,道:“能遇一知己,是李聃之幸。”
敖瑜沉吟了一下,秀气的远山眉微动,而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缓缓抬起头来,轻声说道:“晚膳时,小女会在正院设宴,到时还请先生屈尊移驾。”
李耳似乎有些愣住,过了半晌,他温柔的笑了。
“主家言重,李聃自是前往。”
敖瑜向李耳请辞离去,朝云跟在身后,两人一同出了兰院。
回廊蜿蜒,走着走着,忽然瞥见青瓦墙檐边一从迎春被雨水滋润得粉嫩鹅黄,十分可爱。
敖瑜不由心念一动,召来附近的侍女,让她折几枝下来,一半送回正院插花瓶养着,另一半派人送到兰院李耳之处。
敖瑜回了正院正堂休息,尺素正指挥着婢女蓄水插花。
外面湿气极重,朝云奉上一杯热茶为敖瑜驱寒。
临窗而坐,窗纱外梧桐树叶影影绰绰落在她单薄的身子上。
敖瑜清淡一笑,举起来纨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闭目轻嗅。
真是香。
庭前一树深红辛夷正开得烈如火炬。
一阵风飒飒而过,直把人的双眸焚烧起来。
四面只是一片水声,落雨潇潇,清新甘甜的水气四散弥漫,只余洁净的天水冲去这世间的污秽。
敖瑜抿了一口茶水,望着起伏不定的茶叶。
她抚了抚发髻的步摇,笑道:“吩咐下去,今晚在正院设宴,款待兰院的贵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