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执念

上清，通天，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或许有人会去臆想，传说中的上清圣人应当是——

无情无欲，无痴无嗔，道法精深，性肖盘古。

截教曾经万仙来朝，有无数仙人跪拜在他面前喊，圣人圣寿无疆。

有无数人貌似很熟稔地将他的事迹如数家珍，说他一剑惊鸿，说他万仙来朝，说他桀骜不群，说他痴嗔贪怒。

说他一袭红衣在终年积雪的昆仑山顶上，一剑惊鸿。

说他白衣如洗在碧游宫海岛旁的浩瀚大海上，布道洪荒。

再后来他们说起通天，讲的是诛仙阵前的杀伐果断，万仙阵前的张扬肆意，众仙来朝的高高在上。

而不是说他成圣那日，青衣一袭笑得和煦，青衣的少年步步登上宝莲台，高坐云端，传声洪荒，道他今已成圣。

他们啊，连圣人的一面都没见过，却总能拿出千种万种的说法去形容他的老师。

封神结束后，又有人会说，这洪荒啊，遍地都是他的门生故旧。

天帝是他师弟，如来是他弟子，观音是他师侄，天庭奉职的群仙诸圣，多半是他弟子师侄。

可能陪在他身边的，一个都没有。

当然，也没有人能有机会陪在他的身边。

人家说，通天教主护短，做他的弟子，吃不了亏。

有人不信，就拿封神之战的例子出来。

你瞧，这个人为了几个弟子，甚至连他哥哥都杠上了。

通天他以为他的哥哥是怎么也不会生他的气的。

封神劫数降临的时候，碧游宫内，他坐在簇满青莲的高高莲台上。

他只道：他是我的哥哥啊，再如何也是……我的哥哥啊。

这世上的因果总是一层叠着一层，一场纠结着一场，颇似一团乱麻。

到了后来，纷纷扰扰，前前后后，零零总总，叫人数不清。

所以，曾经，玉清元始天尊对他的，那些发自内心的兄弟之情，都是真的。

可是，没有什么，是无尽的时光消磨不了的！

再深的感情，到底抵不过岁月的磋磨，抵不过道统的利益相争。

敖瑾曾经问过上清，圣人万万年的光阴中，他可曾有过什么执念？

上清通天沉吟了半晌，只摇摇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他的执念？

他的执念是什么？

不周山化形的悠悠岁月？昆仑山万年清修的携手相伴？三清分道扬镳的遗憾感触？

上清圣人万万年的岁月中，当真无欲无求吗？

敖瑾突然很想知道。

后来，他成了敖瑜。

昆仑山皑皑风雪中，‘她’嗤笑一声。

对自己，对女娲，对西方二圣，亦是对太清、玉清两位圣人。

唯独没有对老师通天教主。

……

春日里，梨花纷纷，‘她’依偎在元始天尊身侧，亦是问起了他的执念。

元始温柔一笑，勾勾‘她’的鼻尖。

他道，他的执念只会是他的小姑娘。

‘她’听到这话，只是埋头在他的怀里，看不清表情，却笑得花枝乱颤，无边春色。

笑话！

你看。

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啊！

他既然不将他的门徒和道统放在眼里，何故还要害得‘她’家破人亡？

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真是荒谬……

荒谬极了！

……

东海上，忽有一日，一佛陀自西方而来，他慢慢盘着一串念珠。

他道：师弟，你有执念吗？

有的吧。

敖瑾过了好久才回答他，漫天纷纷的梨花雨下，他音色有些沙哑。

怎么能没有执念呢，谁都要有执念的啊。

谁都要有执念的啊！

可我的执念，已经陨落在茫茫混沌中凛冽的罡风中，再也……见不到了。

当时，四周很安静，安静到听得见彼此的呼吸。

敖瑾问：师兄呢？

多宝未答。

敖瑾说：人啊，总要有个念想。

传闻，佛祖生时，自行七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他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敖瑾又说：你瞧瞧，这众生汲汲营营，譬如蝼蚁，生不知为何生，死不知为何死。

接着他轻笑一声，道：不过，你虽号称普度众生大慈大悲，却也不管这些。

“他们都说你已然超脱，可是，师兄，你真的做到了吗？”

“……”

“不，你没有。”

“……”

“所以，师兄，你的执念是什么？”

“是……”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也许是吧……”

“有趣，有趣……”

“我……”

“你我有着一样的执念，难道要否认吗？”

“阿弥陀佛——”

那佛陀合目，再次转动念珠，眉目间无悲无喜，无嗔无怒。

——冥顽不灵，不堪教化。

——湿生卵化，披毛带甲。

高高云端之上，那不染俗物的圣人敛了眉眼，而后又有一声冷嘲传来。

也不知道，又在说谁了。

只是，这话是谁说的来着？

哦，阐教之主，玉清，元始天尊。

整个洪荒，所有人都知道，截教的弟子向来入不得他的眼。

既如此，他越看不起什么，敖瑾便偏要让他喜欢上什么。

所以，初遇的小岛上，漫天的花雨，龙女的含羞一笑，真不知到底迷了谁的眼。

当年封神未开始的时候，是那谁说过这样的话。

——怕到时，是天意作弄你这痴儿。

你们这痴儿。

我们这痴儿。

此刻，敖瑾眉目间亦是无悲无喜，无嗔无怒。

作者：亲亲们！么么哒＾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