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
十来个侍女捧着托盘鱼贯而入,袅袅婷婷,摇曳多姿。
托盘里盛放的不同珠玉钗环,宝石翠翡,一眼望去,宝光粼粼。
敖瑜却略过这些首饰,指了指最后那个侍女,又看一眼垂首立于身侧静默无言的尺素。
她立马会意将那侍女手中的托盘呈上,然后准备为公主束发。
托盘里是十二条素雅精美的锦带,苍蓝,紫棠,雪青,月白……
敖瑜看一眼长桌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各色锦带,挑出—条锦带。
象牙白的锦带看似寡淡,拿起来仔细端详才能发现另有乾坤。
锦带正面用同色鸟羽线细密绣出连绵不绝的流云纹路,反面则用银线勾勒夔龙纹路。
若将整条锦带置于阳光下,便灿然生辉,皎若白壁。
若将锦带置于暗室,锦带两面的繁复图案会逐渐显现,莹莹然照映一室。
这是因为刺绣的丝线事先用可以照明的萤石粉浸染过。
敖瑜将缠绕在手指间的象牙白锦带解开,递给了尺素。
她其实并不喜欢钗簪钿头,若不是因为如今的身份和……
她是绝对不会戴的!
宁谧安静的清晨,最适合练习乐器。
雕花香炉里发出阵阵青烟,袅袅地上升着,香烟袅袅,似真似幻。
在花雨飞扬中,笛声荡漾。
回旋宛转的笛声清越悠扬,玉蓬殿的每一寸空间,都被这笛声染成了翠色。
日光穿过树荫,流下点点碎玉,斑驳的光线将女孩烘托出几分圣洁的气息。
笛音渺渺,漫天的花雨受到召唤一般纷纷摇摆旋转。
优美婉约的笛声,仿佛置身于美丽的梦境,让人陶醉,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聆听,让人沉迷。
悠扬飘荡、绵延回响,萦绕着无限的遐思与牵念。
一曲终了,她安安静静的站在那儿。
几缕发丝垂落在颊边,衬得肌肤白的近乎透明。
静谧而安详立于花香之中,人也渐渐的放松了下来,伸手拂了一下被风吹起的鬓发。
腕骨纤细柔软,淡青色的血管在雪白的手背上清晰可见,给人一种易碎而柔弱的精致美感。
她的礼乐是是师兄赵公明所授,他素来擅长音律,笛子吹得极好,不过他更喜欢幽静的七弦琴,于笛子一道态度寻常。
她亦只是学了些皮毛,能吹奏成曲而已。
早年师兄送了一本乐谱,后来那本乐谱成为她漫漫长夜的唯一消遣。
*
尺素静静站在一旁,行云流水的烹茶动作,伴着一股清新雅致的茶香悄然散开。
敖瑜坐在书案前,任由暖暖的曦光裹着自己,却驱不走那彻骨的孤冷。
每日她都要花了许多工夫在练字上,因为要平心静气。
坚洁如玉、细薄光润的澄心堂纸,铺展着放在桌案上。
蘸饱了一笔浓墨,只想静静写一会儿字。
她的心并不静罢,所以那么渴望自己能平静,平静如一潭死水。
她极有耐心,慢慢地练习书法,在不同质地的纸张上消磨着过于安静的时光。
敖瑜低下头,看不清神色,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留下一片阴影,继续一句一句往下默读。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一阵风吹过,把花窗上贴的绵茧纸吹得簌簌直响。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笔尖一颤,一滴浓黑的乌墨直直落在雪白纸上,似一朵极大的泪。
柔软薄脆的宣纸被浓墨一层层濡湿,一点点化开,心也是潮湿的。
敖瑜随手把那张澄心堂纸搁在一边,怔怔望着雕花的窗棂。
南风知我意……
可惜,我的故人们不会再知道我的心意了……
敖瑜放下笔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端起杯子抿了口茶水转头看向窗外。
一道光华闪过,信笺出现在她的手中。
抖了抖手中的浅云笺,那是从西方灵山送来的,用了特殊的法子,没有人会察觉。
笺纸上端由深青、浅青逐渐过渡到底端的浅绿色,朵朵祥云在笺纸上若隐若显,正是浅云笺名字的由来。
但这只是最寻常的笺纸,谁都可以用,只要掐断因果,就不会有人查出是哪里来的。
除了上等冰片麝墨书写时散发着冷香之外,整张浅云笺还弥漫着淡淡的紫檀香味。
多宝师兄不喜用香,而在灵山向信徒讲道时不免也要燃上一些香料。
给她写信,还是这些年来的头一回。
多宝师兄是唯一一个知道她身份的人。
他絮絮叨叨,长篇累牍地写满了好几页浅云笺。
除了交代自己动笔写信的缘由,便事无巨细地询问起她平日里的衣食住行,啰嗦多话。
不过字里行间皆流露出关切之意。
和以前在截教时候,并无两样。
多宝师兄的笔迹极为端正,字与字之间相隔一致,倒也符合他一贯稳重的秉性。
只是言谈之间更多的是只有他两人才能看懂的暗语。
书信的最后,反而反复叮嘱她不要给他回信,千万要把他写的信销毁了,以防出现意外。
敖瑜看了不觉莞尔。
笑着笑着,忽的掩嘴无声呜咽,见信笺背面有极大一滴泪痕,落在渐变青绿色的花笺上似要渗出血来。
指尖拭去眼泪,她想了想,却也只能听嘱托,狠心慎重地毁了他的信。
不过转眼间,那封书信便化为齑粉。
午后的阳光疏疏落落,淡薄似轻溜的云彩,浮在地面上,是一个幽若的黄粱梦。
尺素将香炉捧到窗前,敖瑜正埋首书案练字。
闻香抬头,见她来了微微一笑,复又低头。
墨迹软弱拖沓,想是着笔时内心难过以至笔下无力。


作者:亲亲们!么么哒^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