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情(三)
场景又切换,晓星尘抱着一大堆东西从门口走进来。
阿箐:你去哪里了?
阿箐见到晓星尘连忙摸索着上前。
晓星尘:我去寻点木材和茅草回来,准备补补屋顶,以免晚上我出去的时候,你们又要受冻。
阿箐:你晚上还要出去啊!又要夜猎。
晓星尘:帮忙而已。
这时,薛洋一瘸一拐的也拿着一些东西从门口走进来。
薛洋:要我帮忙?我说屋顶。
薛洋走向晓星尘和阿箐。
晓星尘:不必劳烦。
晓星尘转身面向薛洋,阿箐则背对薛洋。
薛洋:仙友,你会?
晓星尘摇摇头
晓星尘:说来惭愧,还真没试过
薛洋:那还是我来吧,想我从小流落街头,要是这都不会。
薛洋边说边拿过晓星尘手上的东西。
晓星尘:你的伤都还没好,可以吗?
薛洋:多走动才好得快,况且我又不是两条腿都伤,这种程度的伤我习惯了,我是被人打大的。
阿箐就看着薛洋离开,没有说话。
晓星尘:我来帮你。
刚说完晓星尘被阿箐拦住了。
阿箐:你别跟他去,这个人跟你是同行,我跟他说话的时候故意把夜猎说成打猎,他一下就纠正我了,这个词只有你们修仙的人才知道吧。他鬼鬼祟祟的,又不表明身份还遮遮掩掩,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金子羽:没错,是个坏人。
晓星尘听后只是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阿箐的头。
晓星尘:你呀,都吃了人家的糖果了,就别再赶人家走了。伤好了他自然会走。没有谁愿意跟我们留在这个义庄的。
晓星尘说完便走过去帮薛洋的忙。
薛洋:明天晚上你出去捎上我怎么样?
晓星尘:那可不行,你还未伤愈。更何况你一开口我就笑。我这一笑,剑就拿不稳了。
薛洋:那我不说话,我给你背剑,给你打下手,你别嫌弃我嘛。
晓星尘:好吧。
阿箐看着他们两个更是气得不打一处,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愤愤的离开。
魏无羡和金子羽同阿箐是一个感受。
薛洋和晓星尘是不共戴天之仇,现在薛洋心里只怕是恨不得要晓星尘死无全尸,可表面却依旧能和晓星尘谈笑风生。若此刻的阿箐是真正的魏无羡或者金子羽,就不管什么了,先把薛洋杀了再说。奈何他们只是附身在阿箐身体,阿箐也无可奈何。
金子羽:你说薛洋会那么好心和晓星尘去夜猎了?
魏无羡:怎么可能?一看就是打什么坏主意了。
接着场景又换到了街上。
薛洋抱手站在路边,歪着头在微笑。晓星尘在他对面,从容出剑,霜华银光横贯,一剑刺穿了一个村民的心脏。那个村民,是个活人
金子羽:啊!
若是换做其他小姑娘,一定会当场尖叫出声来。就连金子羽看到都忍不住啊了一声,可阿箐装瞎子这么多年,人人当她看不见,往往不防备的在她面前做出许多恐怖的举动,早见识过无数人间丑恶的阿箐,早就炼了一颗金刚心,硬是没吭出一声。
但是如此,金子羽和魏无羡还是感觉到了从阿箐身上传来的阵阵麻意和僵意。
晓星尘站在一地横七竖八的村民尸体里,霜华上还有血。
晓星尘:这村子里竟然没有一个活口?全是傀儡?
薛洋勾唇微笑,脸上是他招牌的得意洋洋笑容。
薛洋:不错。好在你的剑能自动指引傀儡,否则光凭我们两个人,很难杀出重围。
金子羽:小人。
晓星尘:在村子里再察看一次吧,如果真的没有活人留下了,就把尽快将这些邪物焚烧了。
薛洋满意的看了一眼四周便勾唇微笑跟上了晓星尘。
金子羽:果然是没安好心,这也太毒了吧。
魏无羡:毒,真毒。
等他们并肩走远了,阿箐的腿脚这才重新涌上了力气。她从躲藏的地方溜出,走到那一地尸堆里,低头左看右看,一连翻看了好几具尸体,翻起他们眼皮,俱是白瞳,还有几个人脸上已经爬满了尸斑
阿箐:难道这些人真的是傀儡,这个坏东西真的在帮道长?
金子羽:他们是中了尸毒的活人,和金凌他们一样。
魏无羡:没错。中毒太深、已成为行尸走肉的固然没救了,但还有中毒尚浅、尚能挽回的。这些村民,就是刚中毒不久的。他们身上会出现尸变者特征,散发出尸气,但能思能想,能言能语,还是个活人,只要施以救治,是可以救回来的。这种万万不可误杀,否则就等同于残害活人性命。
金子羽:那他们为什么不发声求救呢?
魏无羡:你看他们的尸体,每一具尸体的嘴边都淌着或温热或干涸的鲜血,被人提前把舌头割断了。
金子羽:真是丧心病狂,借刀杀人。恩将仇报,歹毒阴损。
这些村民没了舌头,只能发出极其类似走尸的怪嚎,晓星尘看不见但霜华会为他指引尸气,薛洋就是利用这一点。
就在这时,场景又发生了转换。他们三人走在街上,看见的人都议论纷纷,嘲讽他们。
几个闲汉抬眼一扫,看见两个瞎子,还有一个小跛子,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笑声,更有人指手画脚。
阿箐很是气不过朝那些闲汉们吐去口水挥舞竹竿,而晓星尘就像没听到一样走了过去,薛洋不说话只是勾唇微笑。
随后场景来到了一个夜晚。
冬风呼啸,三个人都挤在火堆旁取暖。晓星尘在修补一只破了一角的菜篮子,阿箐披着三人唯一的棉被,把自己裹成粽子蹭在晓星尘的身边。薛洋则一手托腮,无所事事听阿箐一直吵着要晓星尘讲故事。
薛洋:别吵了,再吵把你的舌头打个结。
阿箐根本不听薛洋的。
阿箐:道长,我要听故事。
晓星尘:我小时候都没人跟我讲故事,怎么讲给你听?
阿箐纠缠不休。
晓星尘:好吧,那我跟你讲一座山上的故事。
阿箐: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晓星尘:不是,从前有一座不知名的仙山,山上住着一个得道的仙人。仙人收了很多徒弟,但是不许徒弟下山。
金子羽:他说的是抱山散人?
魏无羡点点头。
阿箐:为什么不许下山?
晓星尘:因为仙人自己就是不懂山下的世界,所以才躲到山上来的。她对徒弟要求,如果要下山,就不必回来了,不能把外界的纷争带回山中。
阿箐:那肯定会有徒弟忍不住要下山的吧?
晓星尘:是的。第一个下山的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弟子。他刚下山的时候,因为本领高强,是人人敬佩称赞仙门名士。不过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性情大变,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最后被人乱刀砍死。
抱山散人第一个“不得善终”的徒弟,延灵道人。至于为何在下山入世之后遭遇何事以致性情大变,至今成谜。恐怕今后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晓星尘修完了菜篮子,全部摸了个遍,确定不会扎手,便放下继续说道。
晓星尘:第二个徒弟,也是一位十分优秀的女弟子。
魏无羡胸中一热。金子羽也猜出那应该就是魏无羡的母亲藏色散人。
阿箐:漂亮吗?
晓星尘:不知道,据说是很漂亮的。
阿箐:我知道啦,她下山后一定很多人都喜欢她,都想娶她,然后她一定嫁了个大官,或者大家主!嘻嘻。
晓星尘:你猜错了,她嫁了一位大家主的仆人,两人一起远走高飞了。
阿箐:我不喜欢。优秀又漂亮的仙子怎么会看得上仆人,这种故事太俗气了,都是那些穷縗鬼酸书生意淫出来的。然后呢?他们远走高飞之后日子过成了啥样?
晓星尘:然后在一次夜猎中双双失手丧生了。
阿箐:呸!这是什么故事!嫁了个仆人就算了,还一起死了!我不听啦!
金子羽见魏无羡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金子羽也放心了。
晓星尘:所以一开始就说了,我不会讲故事。
阿箐:我以前听说过兰陵城有一位美若天仙的美人,是天下男子的梦中情人。道长你见过吗?
魏无羡:哟,这不是说你吗?兰陵美人,名声远扬啊。
金子羽:低调低调。
晓星尘:有幸见过,确实是美若天仙。
阿箐听到这里赶紧捧脸凑过去。
阿箐:那她真的比传说中的还美吗?
薛洋嗤笑了一声。
薛洋:那就是要美得多。兰陵美人,怎么只能用美字来形容这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人。
阿箐:怎么?你也见过她?
薛洋:是啊,见过几次,我们还说过话。
薛洋颇为得意的说。
金子羽:我可不想和你说话。
魏无羡:小美人,我们不和无赖较气。
晓星尘:想来道友也是不错。
薛洋一惊,赶紧说道。
薛洋:只是碰巧遇见。
阿箐:我听见那些男子能得那美人的一张画像都能炫耀好久,别说见面还说话了。只是可惜她不在了。
魏无羡眼神有些暗淡,当年都是自己的错。
薛洋:那也说不定她哪天不会回来。
阿箐:还能回来?
薛洋:说不定呢,道友你说呢?
晓星尘:自然望她还能醒过来。
金子羽:我现在回来了。
魏无羡:能回来真好。
阿箐:我要是也能远远的见上一面也好,想看看这美人到底有多美。
阿箐自小流浪,无论到哪里总是能听到这位美人的传闻。
阿箐:道长,你在说说以前夜猎的经历吧?我也爱听那个!你跟我说说,你以前都打过什么妖怪?
薛洋这时眼神微凝,瞳孔收缩,斜睨向晓星尘。
晓星尘:那可太多了。
薛洋:是吗?那道长以前也是一个人夜猎?
薛洋唇角微翘,分明是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声音里却满是单纯的好奇。晓星尘顿了顿微微一笑。
晓星尘:不是。
阿箐:那还有谁啊?
这次,晓星尘停顿的时间更长了
晓星尘:我的一位至交好友
薛洋目中诡光闪动,嘴角的笑意愈深。看来,揭晓星尘的疮疤能使得他获得不小的快感,阿箐却是真的好奇
阿箐:道长你朋友是什么人呀?什么样的?
晓星尘: 一位秉性高洁的赤诚君子。
闻言,薛洋翻了个轻蔑的白眼,嘴皮子微动,似乎无声地咒骂了几个字,却故意佯作不解
薛洋:那道长,你这位朋友他现在在哪儿?你现在这样,怎么没见他来找你?
魏无羡:这可真是一把阴毒的小刀子。
金子羽: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果然,晓星尘不说话了。阿箐虽不明内里,却也仿佛觉到了什么,微微屏息,悄悄剜了一眼薛洋,牙根微微发痒,似是恨不得咬他一口
出神一阵,晓星尘打破沉默。
晓星尘:他此刻身在何处,我也不知。不过,希望……
话未完,晓星尘摸了摸阿箐的头。
晓星尘:好啦,今晚,到此为止吧。我是实在不会讲故事,太为难了。
阿箐也乖乖道。
阿箐:哦,好吧!
谁知,这时薛洋忽然开口了。
薛洋:那我讲个怎么样?
阿箐:好好好,你讲个。
薛洋:从前有一个小孩子,这个小孩子很喜欢吃甜的东西,但是因为没爹没娘又没钱,常常吃不到。有一天,他和以往一样坐在一个台阶前发呆。台阶对面有一家酒家,有个男人坐在里面的一桌酒席上,看到了这个小孩子,便招手叫他过去。
这个故事的开头虽然也不怎么样,但至少比晓星尘那个老掉牙的强多了。阿箐若是有一双兔子耳朵,此刻必然竖了起来。
薛洋:这个小孩子懵懵懂懂,本来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一见有人对他招手,立刻跑了过去。那个男人指着桌子上的一盘点心对他说:想不想吃?
薛洋:他当然很想吃,拼命点头。于是这个男人就给了小孩一张纸,说:想吃的话,就把这个送到某地的一间房去,送完我就给你。
薛洋:小孩很高兴,他跑一通可以得到一碟点心,而这一碟点心是他自己挣来的
薛洋:他不识字,拿了纸就往指定的某地送去,开了门,出来一个彪形大汉,接纸看了一眼,一掌打得他满脸鼻血,揪着他的头发问:谁叫你送这种东西过来的?
金子羽:这小孩必然就是薛洋自己
魏无羡:想不到他现在这么精明,小时候倒老实缺心眼儿。人家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那纸上写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那酒家男和这彪形大汉多半有什么过节,他自己不敢当面去骂,便叫路边一个小童去送信侮辱。此等行径,堪称猥琐。
金子羽:那酒家男看也不是什么好人,要是遇到我就直接送那盘点心给他了。
魏无羡:可不是谁都和小美人一样大方的,有些小钱就猥琐。
魏无羡想到以前自己流落街头时,也常常被人羞辱,为了一点吃食会和恶狗抢,还好最后江叔叔把他带回了家。
薛洋:他心中害怕,指了方向,那个彪形大汉一路提着他的头发走回那家酒楼,那个男人早就跑了。而桌子上没吃完的点心也被店里的伙计收走了。那大汉大发雷霆,把店里的桌子掀飞了好几张,骂骂咧咧走了。
薛洋:小孩很着急。他跑了一通,挨了打,还被人提了一路的头发,头皮都快被人揪掉了,吃不到点心那可不行。于是他眼泪汪汪地问伙计:我的点心呢?说好了给我吃的点心呢?
薛洋:伙计被人砸了店,心里正窝火,几耳光把这小孩扇出了门,扇得他耳朵里嗡嗡作响。爬起来走了一段路,你们猜怎么着?这么巧,又遇到了那个叫他送信的男人
到这里,薛洋就不往下讲了,阿箐听得正出神。
阿箐:然后呢?怎么样了?
薛洋:还能怎么样?还不是多被打几耳光踢几脚
金子羽:这薛洋小时候真惨。他不会是因为这个事情起开始变的吧?
魏无羡:难说,应该是从这里开始,后来应该也经历太多黑暗吧。
金子羽:这人也算是间接害了好多人。要是薛洋遇到的是我啊!我就会给他买一大盘的点心,然后直接带他回去我家,做我的小护卫也不是不可以,这薛洋看着还挺有天赋的。想来这后来应该就依依、绵绵她们差不多一样了吧。
魏无羡:想得确实很好,可惜薛洋没能遇到你或者和你一样的人。
魏无羡想着:如果没有江叔叔带自己回来,自己是不是也会和薛洋一样,甚至比薛洋更惨呢?可能后来会有夷陵老祖魏无羡不会有云梦江氏魏无羡,也不会认识蓝湛,还有师姐,江澄,江叔叔,虞夫人这些云梦江氏的家人,也不会有小美人,聂兄等一大帮兄弟朋友吧,更不会出现在世家公子排行榜上了。
阿箐:这是你吧?爱吃甜的,肯定是你!你小时候怎么这样子!要是换了我,我呸呸呸先往他饭菜茶水里吐口水,再打打打……
阿箐手舞足蹈,险些打到了一旁的晓星尘。
晓星尘:好了好了,故事听完了,睡觉吧。
阿箐进棺材里,还在气愤愤地捶胸顿足。
阿箐:哎呀!你们两个的故事真是气死我了!一个是无聊得气死人,一个是讨厌得气死人!我的妈呀,那个叫人送信的男人真讨厌!憋屈死我了!
晓星尘给阿箐掖好被子,走了几步。
晓星尘:后来呢?
薛洋:你猜?没有后来了,你的故事不也没接着说下去吗?
晓星尘:无论后来发生了什么,既然现在的你尚且可算安好,便不必太沉郁于过去。
薛洋:我并没有沉郁于过去。只是那个小瞎子天天偷我的糖吃,把它们吃完了,让我忍不住又想起了以前吃不到的时候。
阿箐用力踢了踢棺材抗议。
阿箐:道长你别听他瞎说!我根本没有吃多少的!
晓星尘轻声笑了笑。
晓星尘:都休息吧。
今晚薛洋没有跟着晓星尘出门夜猎,阿箐躺在棺材里不动,然而一直是睁眼睡不着。
天光微亮,晓星尘悄无声息的回来了。他路过棺材时,将手伸了进来。阿箐马上闭眼装睡,等晓星尘出了义庄,她才睁眼。只见枕头旁放着一颗糖果。
阿箐探出个头,向薛洋处望去。他没睡,坐在桌边,看着那颗桌子边缘的糖不知道想些什么。
那晚聊天过后,晓星尘每天都会给他们两人分别发一颗糖吃。阿箐自然是美滋滋的,薛洋对此则既无感谢表示,也无拒绝意味。这态度让阿箐不满了好几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