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游原·有福同享

老鲍拿一捧面烙了十来张饼,每个被换下来的人都可以咔嚓咔嚓的嚼着饼子,就着井里刚汲上来的凉水猛灌一气,连天时也似乎没那么恼人了。天热就热呗,反正最热也就这大半个月,一进八月,或许只是一夜之间,北风吹来,牧草变黄,天上没准儿就会飘起雪花。

大暑大寒,就像烧刀子一般,割裂着牢兰城里每个人的皮肉,但晒脱了皮,有清清的牢兰河水可以浸,生了冻疮,有獾子油可以涂抹。等春秋好日子的时候,照例欢天喜地骑了马出去猎野味回来加餐,牢兰城里驻扎着三千士卒,没谁不会在这苦日子里找乐子。

顾宛如:“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老鲍。”

老鲍:“那是。”

老鲍揭下最后两张饼,突然听见背后有人说:

李嶷:“嘿,学了我的法子烙饼,也不给我留一份。”

来者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穿着和老鲍一模一样的藤甲,身量却比年纪大他一轮有余的老鲍足足高了一个头。边关的日头将少年皮肤晒得黢黑,可是他眼珠更黑,像两丸水晶,瞟一眼那烙饼子,老鲍连忙塞给他:

老鲍:“吃就吃吧,别多话。”

顾宛如:“你怎么来了?”

李嶷:“拿饼子就能堵住我的嘴啊?今儿伙房里的老杜还在嚷嚷,丢了一袋上好的细白麦面。”

少年将一张饼揣进怀里,另一张饼送进嘴里,咔嚓一声脆响,咬去大半,他用手接着不断掉落的薄脆碎屑,含混不清地说:

李嶷:“那可是大都护今年开春千里迢迢遣人从宛西城送来,专门给十七皇孙做点心的。原来是被你偷了。”

李嶷:“我来找消失的白麦面。”

老鲍:“休要胡说,哪有一袋白面,我不过看伙房没人,顺手抓了一把。”

老鲍:“顾将军,你可别听这小子瞎说。”

这位姑娘,如今亦是将军了,可谓是前途无量,不过她可不在乎,她想要的只不过是家国平安罢了,自从五年前离家,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也怪想的。

少年三下两下将饼子吃完,笑嘻嘻地说:

李嶷:“偷一袋是偷,偷一把也是偷,盗窃军粮可是要重罚的,你可知道?”

老鲍狡黠一笑道:

老鲍:“我拿的乃是皇孙的东西,又不是军粮。这罚也罚不到我!何况十七皇孙不是早就说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吃什么,他就吃什么。这细米白面,还不是分给众家同袍享用?”

少年挠了挠头发,正待要说话,突然听到遥遥鸣镝声起,不由脸色一变。转眼第二声鸣镝又起,正是每日放在城外的游骑斥候发出的预警。众人皆已经听见了,不由得大惊失色。

虽然夏日水草丰茂的时候,黥民很少侵扰边城,但牢兰城地处险要,枕戈待旦,却是片刻也不敢疏忽。少年立刻抓起值房里的一张弓,众人纷纷取了弓箭刀枪,一起奔上城楼。正当值的哨卫已经探出身子,极目眺望,这时候第三声鸣镝又响了。

少年招了招手,有人递了一壶箭给他,他试了试弓弦,抽出一支羽箭。此时城楼上已经站满了士卒,分开列阵,剑拔弩张。开国初年,太祖以弓马得天下,治军甚严。三通鼓响遍若还未列阵完毕,是一定会掉脑袋的。如今国朝已太平盛世百余年,四海咸服,众夷归化,天下弛禁,连治军也早没有了开国时的严厉。只是牢兰城扼守西北,历代镇守的军将,却是从来不敢懈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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