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逢时不祥
祭神台旁有座明光殿，是过往岐山温氏举行祭典时宗主夫人公子姑娘们用以休息更换衣物的殿宇。即便是暂时落脚的屋舍，也修建的富丽堂皇，雕梁画栋。
雕栏玉砌犹在，只是朱颜改。
如今前来明光殿休息更衣的从温氏变成的仙门各家。
金光瑶推开镂空雕花双开红木门，迈入自己临时落脚的房间。抬手示意随行的弟子留在门外，径直走进内间。转身那刻，脸上和煦无害的微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的阴翳，水润的杏眼陡然转冷，瞳孔幽黑冰冷，反射着明灭亮光。
在立着半人高雕花铜镜的妆台面前坐下，慢条斯理将嵌着宝石美玉的软烟罗乌纱帽取下，放在梳妆台上，从乾坤袋取出干净洁白的细棉布，沾湿水，一点一点将从额角蔓延到下颌和血迹擦干净，仔细的给伤口上药。
王相宜修为不弱，砸他的杯子是上好的越窑青瓷，胎质细密，胎釉紧密，一般来说顶多肿个包青几天就好。可惜这次运气不好，扔出来的杯子在转，杯沿砸在皮肉上，直接破了口子。好在不深，用点药，运运气几天就好了。
金光瑶平静的换下胸前沾上血迹的外袍，换上一件浅金牡丹团花纹锦圆领袍，系上金镶灵芝纹白玉带。坐回铜镜前，执孔雀纹玉梳，细细梳理微微散乱的头发。
莹润细密的梳齿轻柔顺利的穿过细滑的青丝，冰冷幽深的眼睛注视着镜中的神情阴翳的人，眉间朱砂鲜红似血。
金光瑶一下一下梳着头发，脑海随着手上轻柔和缓的动作梳理水镜透露的信息。
从上回水镜第一次现世到这次，水镜透入的事件一次比一次重大。结合两次水镜出现得到的消息，首先，金子轩早亡，死于穷奇道，很可能是魏无羡下的手，魏无羡后来自尽了，但最后又被聂怀桑用献舍术复活了，并且复活后的魏无羡和蓝忘机结为道侣，入主云深不知处。七年后，魏无羡跟蓝忘机的感情出了问题，想要自杀被江晚吟救下，回到了莲花坞。
他和聂明玦的矛盾日益加深，他处处退让，终于忍无可忍，杀了聂明玦，杀聂明玦手段未知，将聂明玦碎尸，尸体藏于寝殿密室。这件事蓝曦臣很可能知情，聂怀桑不知为何也得知真相，谋划多年将他逼入绝境，让蓝曦臣亲手杀了他，他还和聂明玦封在同一个棺材里。
薛洋此人有何特别，为何金光善一定要保他，聂明玦一定要杀他？
玉梳一滞，想起自己被砸的原因，金光瑶了然，能让他的父亲如此不舍，想必薛洋此人亦是鬼道奇才，说不定得魏无羡几分本事。
玉梳继续穿梭青丝之间。
最后，最重要的一点，他会成为仙督，兰陵金氏的掌权人，仙门第一位仙督，他的瞭望台遍布中原大地！
金光瑶血液沸腾，漆黑的瞳孔深处燃起赤红的火焰，野心如同落在干燥茅草上的火星，遇风而起，化为火海。
他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若是真的，不，若是水镜没出现，按照最初走向，他可能登上仙督宝座，可如今水镜现世，一切都开始改变，首当其中父亲卧床不起，金氏宗主之位落入金子轩之手是板上钉钉的事。夷陵温氏被云梦江氏纳入庇护，魏无羡不可能再为她们跟江晚吟决裂，就不可能再有穷奇道截杀。短命的金子轩不会死，也就轮不到他上位。
捏着玉梳的手渐渐收紧，细密的梳齿不堪负重，细微的纹路爬上莹白的玉身，穿过精美的纹路，冰冷的眼底狰狞的恨意张牙舞爪。
难道他永远都要屈居王相宜金子轩脚下吗？
金子轩如今对他算是和善，可王相宜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金氏弟子大半看不起他的出身，自古争权夺势，哪时不是手足相残，何况他和金子轩根本算不上手足！金光善倒台，好不容易拉拢的一点人手全部被王相宜清算，他内无强大母族，外无妻族相助，只有两个结义兄弟能借一点势。水镜又爆出他们兄弟三人来日相杀，聂明玦蓝曦臣面上不动生死，毫不在意，心里难保没有芥蒂。
说不定哪时起了嫌隙，想起今日水镜之说，对他痛下杀手！
啪！
修长指尖玉梳四分五裂，掌心灵光闪烁，碎玉化作齑粉，手一扬，粉末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在，他从不会将重要的东西落在纸上，一切谋划都在心中。鹤丹霄列出的参考书目中连美人集都有，却未有他撰写的手札随笔。后世之人再如何通天彻地，也无法得知几千年前的他心中所想。后世史书对他的事迹性格推测言语评价应该都来自起居郎侍和其他相识之人言谈中的记载。
或许，他可以利用这点，给自己某一条登天之路！
岐山都卧底了，温若寒都死在他手里，未来登临的高度水镜都给出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大不了就是一死，死了做鬼也能修炼登顶！
金光瑶眼里一片坚定，一条计划逐渐成型。
首先，把薛洋找出来。他是父亲要保的人，与鬼道有关，应是专门招进来的。如果金光善要他去找鬼道高手，会让他去哪找，会开出什么样的条件？
金光瑶有了定论。
门外弟子传来通禀：“敛芳尊，泽芜君来了。”
铜镜中面无表情到有些阴翳的脸瞬间散尽狠厉，淡色唇角扬起，漆黑的杏眼隐去算计怨恨，覆上笑意纯良，以及一抹极力隐藏却如何挥之不去的委屈。
“快请二哥进来。”温和清雅的声音带着一丝喜悦轻快。
蓝曦臣一袭碧落色广袖交领长袍，湛蓝衣缘用银线勾勒着卷云纹，腰系白玉带，头戴玉冠，穿过豇豆哄轻纱帘幔款款而来，嘴角噙着温润浅笑，眉目俊朗神秀，富丽堂皇的宫殿不及他通身光彩。
金光瑶起身相迎，笑着拱手一礼，“二哥。”
蓝曦臣连忙扶起金光瑶的手，“阿瑶，私下里不必多礼。”
……
祭神台上，所有人专心致志的听着水镜里蓝韶光讲述的她的论文内容，随着蓝韶光的讲述或惊呼，或哀叹，或垂泪，或不忿，或喜悦，比听茶楼说书还入迷。除蓝忘机外，无一人察觉泽芜君离开了。
【蓝韶光：“穷奇道事发，含光君被打的措手不及，难以置信，接着就被蓝曦臣带回家家中，派弟子看管，严禁外出，生怕含光君卷进这趟浑水中。含光君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她不信魏无羡是嗜杀之人，其中定有隐情。金子轩为何出现在穷奇道？各家宗主公子夫人赴宴时带去的弟子为何会听从金子勋的命令出现在穷奇道，连蓝氏弟子都在？魏无羡又为何要打开杀戒？有太多的谜团等着解决。含光君却困在静室，无能为力。
直到三天后，金光善邀请仙门百家于岐山不夜天城誓师，共商围剿魏无羡大计，含光君终于能离开静室，和长老兄长叔父共商大计。蓝倾蓝俭等人再次提出盗取阴虎符的注意，让含光君在誓师大会当晚前往夷陵乱葬岗，用将仙门围剿的计划取信魏无羡。姑苏蓝氏可以给他一条生路，条件是交出阴虎符。
这一次，所有长老包括蓝曦臣蓝启仁都同意了。含光君默不作声，众人以为含光君默认，开始详细计划。不夜天誓师大会蓝曦臣率领三百弟子前往即可，含光君同时出发前往夷陵，四十八位长老带领六百精英弟子一个时辰后尾随含光君前往夷陵乱葬岗，确保万无一失。”】
江澄冷哼：“四十八位长老，六百精英弟子就为了对付一个魏无羡，姑苏蓝氏未免太高看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