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篇前篇一百二十九:爱恨皆入骨(上)
宫里规矩严,天刚蒙蒙亮就听到院子里打扫的声音,楚楚也没了睡意,起身梳洗。这一夜她睡得混沌,即便她有意回避与朱棣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葛,还是被繁杂的思绪扰得噩梦连连。
大殿之上皇帝阴鸷可怖的眼神和凛若冰霜的面容让她胆战心惊,耳闻他暴戾恣睢的种种事迹,她后怕不已,在这个皇权至上,吃人不吐骨头的野蛮时代,皇帝挥手之间便是尸骨成山、血流成河,她和孩子的命只在他一念之间……
也许是怀孕期间的母性使然,她对危险有敏锐的洞察力和强烈的规避意识,她听着自己加剧的心跳,强压着心中的恐慌,不自觉抚上了小腹,迫切地想要带着孩子逃离这个可怕的魔窟……
“怎么了?是不是孩子闹你了?”男人温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透过铜镜的反射,楚楚看到他快步向她走来,眉目含情,还挥手喝退了一旁为她梳头洗脸的宫女。
楚楚眼睫一动,又垂了下去,剧烈的心跳趋于和缓,她不想回应他,连镜子里的人影都不想看到。
男人也不沮丧,依然守在她身旁,温声细语与她聊着,“我看你精神不大好,是不是昨夜没睡好?宫里不比府里,处处受限,委屈你了,等你身子好点了我们就回去。你还不知道吧,父皇已经答应下旨册封你为燕王妃了,以后我们的孩子就是世子,我的一切都是他的……”
女人的神情呆滞,看不出悲喜,即便得不到什么回应,男人还是不厌其烦地与她说话,在她面前他总是有用不尽的耐心。
夏日的暑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阳光仍有些火辣,他转身到了女人身前,为她挡着射来的烈日。他生得虎背熊腰,八尺有余,如此庞然大物笼罩在她的身前,只有一点细碎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这点光芒让她白皙的皮肤度了一层柔光,显得温婉动人。
他痴痴地看着她,嘴角压不住上扬,低头抓起一把她的秀发,握在手心里,拾起桌上的梳篦便梳了起来,他惯于享受伺候她的感觉,让他颇有成就。
她的头发乌黑柔顺,摸起来如绸缎般光滑清凉,发中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儿,他俯身闻了闻,浅浅一笑,“真好闻,她们给你用了什么发油?”
他脸上带着一抹轻浮的笑意,锃亮的眸子里映着她清冷的面容,他还如往常一样与她调情,仿佛昨日的伤心事不曾发生,仿佛她对他的疏离只是闹了点小脾气。
楚楚默不作声,合上了忧郁的双目。男人依然若无其事地与她亲近,他试探地抓着她的肩膀,见她没有反抗便心中窃喜,又小心翼翼贴上她的脊背,饱满的唇瓣不经意间蹭着她的耳垂,与她耳鬓厮磨。
女人眉头紧皱,洁白的贝齿紧咬着红唇,细长的脖颈在男人滚烫的气息中颤抖,男人双手轻扶上她的腰身,闭着眼睛忘情地嗅着女人身上的馨香,有孕以来她身上有种人妻的味道,说不出的醇厚诱惑……
不待他再有动作,那爆着青筋的脖颈处陡然一凉,皮肉被什么顶着,如蚊虫叮咬了一般微微刺痛。他缓缓睁开双眼,竟见一只金簪抵在他的脖子上,几乎要没入他的皮肉中。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她亦回望着他,那双顾盼流兮的美目没了往日的神采飞扬,有些麻木,有些疏离,有些忧伤,还有他看不懂的情绪,让他感觉陌生。
他的双臂失落地垂下,一瞬间他的眼珠碾转,水汪汪地黏在她的身上,嗓音哑着质问着,“你想杀我?就因为我的一个妃子怀了孕?”
楚楚眼睫如蝉翼般颤动,汩汩的泪水充盈在眼眶中,坚韧的薄唇却紧紧绷着,不愿落下,“是……你骗了我,我要杀了你”
男人怔愣着抵近那支金簪,脖颈扬起,轻蔑地笑出了声,嘴角戏谑,“那怎么不动手?是不是因为你也知道,你与孩子的生死荣辱都系在本王身上?你怕了,怕连累了这个小家伙?”
楚楚的心思被无情戳破,看着这个玩弄着她的男人,她更是恨之入骨,那几根葱指将金簪握得更紧,加重了力道在他的脖颈上划过,自下而上到他的下颌、唇边,鼻梁、脸颊,她似乎使了很大的力气,他的皮都挑了起来,但他的皮肤上却只留下一道浅淡的红痕,瞬间又消亡了。
她面露凶色,咬牙切齿,似乎在酝酿一场血淋淋的杀戮,但眼中的不忍却暴露了心中的柔情,她如何能对他下得了手?这个让她恨到骨子里也爱到骨子里的男人……
男人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刚毅俊朗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惧意,任她拿着金簪比划,他立在那稳如泰山,吃定了她不敢也不会伤他,言语间也在为自己辩解,“季淑妃怀孕是个意外,这并非我所愿,在你位份未定,嫡子未生时,本王并不想有人威胁到你的地位,就那么一次,谁知道她就……”
“那又有什么分别?!”女人崩溃地喊叫起来,张大嘴巴喘息着,眼中含着的泪水哗哗落下,视线在眼泪中模糊,握着金簪的手也战栗起来,“一次、两次,在我生孩子之前,还是生孩子后,都是背叛,都是欺骗,都是你肮脏的欲望作祟,没有什么分别!”
她这样柔弱而执拗,让男人心疼极了,但世道本就如此,人伦道德皆如是,他如何才能跟她解释清楚?如何才能说服她坦然接受?
他长叹一口气,胸闷气短,与其他王爷相比他已是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对她亦是拳拳之心、千依百顺,这二十多位王爷的王妃哪一个有她这样的待遇,可她为什么就是不满足,总要苛求荒唐的唯一?
他眼含柔光,苦口婆心,“如眉,季淑妃是我的妃子,我宠幸她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碰她,所以你来了之后我就很少去她那了,我保证以后再不去她房里。等到她生下孩子便废黜她的妃位,把孩子接到你的身边养着。你要相信,不管我去了谁那,都不过是例行公事,做些表面功夫,我的心里想的念的只有你……”
男人的话越说越荒唐,正如小玩子所说,他是大明的男儿,灌输的是这个时代的思想,是很难共情她的悲惨遭遇的。她的心凉透了,绝望的情绪将她整个淹没,她疯了一般呵呵笑了,泪光中带着一丝决绝,瞬间她手中金簪突然转了方向,朝自己捅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