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篇前篇九十六:朝宠暮断

燕王府的风波丝毫没有传到侧院，自打从宫里回来，楚楚比之以前静默许多，每日规律作息，饭后到花园溜达，回来看书、插花，平静得如坐定老僧，端庄得像大家闺秀，任谁也猜不透她的心思，倒是枉费了朱棣在府中布置的暗卫

今日她仍旧是到花园遛弯，回来见院子里热热闹闹，侧院厢房里几个小厮抬着东西进进出出，丫鬟们都凑过去七嘴八舌的，她心下好奇也凑了上去，众人忙依次行礼。

她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往厢房里去瞧，却见昔日简陋的厢房里布置的富丽堂皇，屋里茶几桌案柜子都换了紫檀木的，柜子上摆着青釉瓷瓶，瓶中插着新采的莲花，地上铺着绣满梵文的毯子，屋子深处布置了一处佛龛，供着一尊慈眉善目的鎏金佛，佛像前的紫金香炉里燃着一缕青烟，长几上摆满了丰盛的贡品……

她好奇地探着身子溜进去，左顾右盼，心想朱棣一向对她看守严格，这屋里定不会让外人住进来，而朱棣也不是信神拜佛的信徒，这佛像又怎会供在这里？她回头去问门口的人，他们都摇着头，似乎也不清楚。

楚楚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觉得此事不寻常。低头间她看到蒲团前放着一个团鱼状的木头块，张着口，腹部空空，还有一个木制小锤子，必然就是和尚敲的木鱼了。

她一时来了兴趣，信手拿起来敲了两下，敲出来的声音清脆、悠扬，竟比那些皮鼓乐器还要动听，每一次敲击发出了不小的声音，却让人感觉心里静极了，动静之间让躁动的心得以皈依。她轻笑着摇了摇头，难怪那些凡俗之人不得解脱时要借助这些修行之物了……

日暮时分，朱棣自宫中回府，侧院的嬷嬷照例来禀了柳妃的饮食起居。她安分守己，不曾有离开的行动，这让他心中宽慰，他想也许这个女人对他还是有些感情的，但这几日她自始至终没有关于他的只言片语，更不曾有任何向他服软邀宠的迹象，让他有种窒息的痛感。

想到昨夜稀里糊涂宠幸了季淑妃，事后清醒过来不仅没有缓解心中酸苦，反而愈加思念那个女人，她是天上月，地上的灯就连凑合都不能。

他揉了揉发胀的头，步履沉重进了寝殿，守在寝殿的小月忙上前来伺候更衣，待小丫鬟取下他的外袍，他无意间瞥见她粉嫩的脸蛋肿了一大块，眼睛也红肿了，应是哭过的，朱棣着里衣坐到床边询问着，“你脸上是怎么回事？”

小月的泪水夺眶而出，楚楚可怜地跪在地上，呜呜咽咽，“是奴婢伺候不周，淑妃娘娘就……”

朱棣面露不悦，这个季淑妃当真是恶毒，细皮嫩肉的小姑娘被她打成这样，就算是犯了错，自有府里规矩管束，她一个娘娘大打出手，成何体统？如此，他更想念那个女人，她虽在他面前胡闹，却心地纯善，待人和气，颇有君子之风。

念及季淑妃的身份，纵有不是，也没有为了个奴才惩罚主子的道理。他挥手让小月起身，安慰道，“你去药房取些药，敷一敷，脸上的伤还是得妥当处理，再去库里领一份赏，本王准你几天假，回去好好休息吧”

小月行礼谢恩，临走时却欲言又止，三步一回头。

朱棣刚要躺下，见她似有难言之隐，便耐着性子问道，“可还有事？直说便是”

小月转身挪了几步，颤颤巍巍地将那本皱巴的不成型的传奇捧到了朱棣面前，静待一出好戏。

朱棣虎目一瞪，抓了过来，慌乱地翻了几页，里面女人的涂鸦和他的批注都糊得不成样子。这是女人养病期间的消遣，她看不懂书里的句子，他就一页一页给她批注，两人嬉闹依偎、赌书泼茶的温馨场面尚在他的眼里……

他心疼地擦拭着上面已阴干的水渍，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着上面的褶皱，终究是不复从前，一如他们如今的关系，他气急败坏，将破旧的传奇握在掌中，怒吼着，“这就是季淑妃的杰作？!”

小月壮着胆子点了点头，娇柔的嗓子添油加醋，“今晨淑妃娘娘醒来，奴婢伺候了梳洗，她无意间看到桌案上这本传奇，问到里面的涂鸦，奴婢如实回禀是柳妃娘娘的，谁知道淑妃娘娘抓起就要撕了这本书，还骂骂咧咧的，污秽不堪，说柳妃娘娘是……是狐媚子，奴婢上前阻拦，争执中落入了盥洗盆了……”

男人板正的脸上蒙上一层寒霜，想到往日季淑妃对女人的种种排挤和迫害，他怒上心头，猛地将手中的书砸向了远处，好好的一只翡翠琉璃盏应声碎了一地。男人犹不解气，怒不可遏骂道，“好一个善妒争宠的贱人!”

不一会儿，小北已领了命，封禁季淑妃的院子，封闭各处入口，裁撤仆从役使，令教养嬷嬷训斥规训，日后无令不得出入。季淑妃及那两个阉奴怎么也想不到，这一番复宠不过如朝露稍纵即逝，她苦心算计拉不回这个男人的心，反而使他们之间本就淡漠的关系更加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