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夜市

午后，车队终于抵达江城

江城和先前小镇景象截然不同，城墙高大坚固，城门内外商贾往来如常。路上行人纵使不说个个遍身罗绮，却也一目了然的安定富庶。甚至有仕女书生相携出游，嬉笑玩闹

入城之后只见街市繁华，行人如织。沿街两侧酒旗招展，不时传来歌舞之声

仿佛战火从未波及此地

两相对比，杨盈有些接受不了，喃喃道:“刚才那镇子，明明和这里相隔才二十多里，怎么会差别这么大?”

杜长史一路走来，心中也颇多感慨，叹息道:“因为江城的城墙既高且牢，才能护住这些百姓。兵书里常说，有坚城，方立不败之地。圣上他……”他察觉到失言，没再说下去

杨盈便又看向钱昭

钱昭面色冷淡，直言道:“圣上太重颜面，之前虽然略输一筹，但只要据守颖州便可以挽回劣势，但他偏要在天门关附近的平原和安军开战，这样一来，便是舍长取短”

杨盈难堪地低下了头

宁远舟看了她一眼，提醒道:“别想那么多。再过两天，你就要见到安国的官员了，呆会儿到了客栈，再跟你如意姐练习几回礼仪”

杨盈心情低落地点头应下

“再去给元禄抓点药”钱昭递给宁远舟一张药方，“我给他换了个方子，得再喝两天”

一旁顺路经过的元禄一听这话，顿时感觉嘴里发苦，不由得哀嚎一声：“啊——钱昭哥，还要喝啊”

“再坚持两天”，钱昭拍了拍元禄的脑袋，“放心，没上次的苦”

“哦，好叭”

小孩儿肉眼可见的蔫儿了下去，宁远舟于心不忍：“要不要跟我去抓药，一块儿去街上逛逛”

元禄眼睛一亮：“真的？！”

“嗯”宁远舟牵起小孩儿的手就往外走，“我们还有半天的时间”

两人刚刚拿着药包从药铺踏出来，就见到不远处正闲逛的如意

“如意姐！”

如意应声回头，见是宁远舟和元禄，出鞘的匕首又收了回去：“你们怎么来了？”

宁远舟笑道：“我带元禄来抓药，刚出药铺就看到了你”他瞥了一眼如意手中的匕首，挑了挑眉，“你的内力恢复了几成？”

如意把刀收回袖中，道：“才七成，少阳经有几处关穴受伤久了，怎么也冲不开。不过，就算我全恢复了，也未必是你对手”

宁远舟情知这是她的客气之语——毕竟当初，他也在众人面前承认过自己技不如她：“还没比过就认输，这不像你啊”

如意一哂：“一个刺客要想活的长，就得懂得怎么避开比自己厉害的人”

“头儿，等任务结束了，你就跟如意姐比一场呗”元禄眼睛亮晶晶的，“说不定还真是如意姐厉害呢！”

“元小禄！”宁远舟抬手给了他个脑瓜崩，“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呢”

“唔——”元禄揉了揉脑门，冲宁远舟吐吐舌头，“万一呢”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如意打断了两人的话，她现在站在这里总感觉自己闪闪发光

“如意姐再见！”

不多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倦鸟归巢，星河横空，路边摊铺挂上了灯笼，高阁上，歌女慵懒的身影映在雕窗上，不一会儿，阁楼窗子推开，有人探出身来向灯杠上悬挂彩灯，倒是比白天还热闹几分

两人藏在袍袖下偷偷相牵的手不知何时已松开，元禄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见到新奇的玩意儿总要停下来看看

小时候因为心疾，元禄很少去人多的地方，长大后正式进了六道堂，出去玩的机会就更少了，如今可以逛夜市，自是见什么都好奇

望着元禄透着欢快的背影，宁远舟感到了许久未曾有过的轻松

记得元禄提出要入堂的那一天，自己曾问过他：“进了六道堂就要面对血腥和勾心斗角，你真的想好了吗？如果你反悔的话，我可以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自己在六道堂时间不长就见了太多生离死别，人性丑恶，第一次见到如此澄澈的双眼，他不想让这双眼染上杂质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来着？

小孩儿仰着头，眼神坚定：“十三哥今天教了我句话——此心安处是吾乡，头儿，你在这，我哪儿都不去”

十二岁的元禄并不知道自己这句话真正的含义，也不知道这句话在宁远舟心里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头儿——”

宁远舟蓦然回神

不远处，元禄正逆着人群冲他招手，似是在催他过去，身旁的灯笼映的他面容流光溢彩，眸子里仿佛有星光闪动

宁远舟心下一动

“头儿！快来！”

宁远舟嘴角压不住的翘起，他大步走了过去：“怎么了？”

“头儿，这个送你”

手中被放进一个挂坠，红绳上串着一个棕色的木质菩提果，下面还坠着一个手编的平安扣

“这平安扣啊，都是从庙里求来的，灵的很”一旁摊上的老婆婆笑的慈祥，“你放心，肯定会保佑你哥哥平平安安的”

宁远舟笑了笑，把挂坠收进怀中，抬手揉了揉元禄的头：“谢谢，我很喜欢”

他又转向那位老婆婆：“您怎么去求了这么多平安扣来卖啊？”

“这一年战火多，死了不少人”老婆婆叹了口气，“我做买卖也不为别的，就想让所有人都平安，就可以了”

“会平安的”宁远舟透过浓重夜幕看向安国的方向，“这世间本就不应该有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