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兄友弟恭
蓝启仁:那个时候……
蓝启仁陷入了回忆……
次夜猎,因为青蘅君经验不足的莽撞,同行的几位门生为了保护未来的家主,身受重伤,命在旦夕。青蘅君领了罚,按理要跪在规训石前几天几夜。青蘅君自己也受了伤,可是比起身上的伤,后悔和愧疚的惩罚更为深刻。他沉着脸,认真思过。
小蓝启仁从没有见过哥哥这个样子,觉得心里好疼,他不喜欢看见哥哥难过伤心的样子,他只希望他开心。
青蘅君在地上跪了很久,几日没有进食,其实已经有些虚脱,眼睛已经阖上,差不多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小声地在叫自己。
“哥哥、哥哥!”
白天他们不允许有人来看望他,此时夜已深,月亮高悬,小蓝启仁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他跟前,也不知道他是去了哪里,竟弄得一身泥泞,头发散乱,十分狼狈。两只手紧紧地合在一起,神神秘秘的样子。
“哥哥,你看。”小蓝启仁把手举起来,“要凑近一点,不然它跑了。”
青蘅君往他手心里一看,竟然是一只流萤,闪烁着淡黄色的光芒,像一颗星星。
青蘅君看着灰头土脸的弟弟,想必是在溪边捉了很久,才终于捉到一只。
“哥哥要开心呀。”小蓝启仁抬起脸来朝他笑,青蘅君鼻子酸涩,抬起手来帮他擦去脸上的泥土,温柔地笑了。
“云深不知处不可夜游,蓝启仁,你在干什么?”
巡夜的几位蓝家掌罚先生正好看见这一幕,此时已是深夜,按规矩,蓝启仁也要挨几板子。他出去的时候就已经想过回来会触犯家规了,虽然打板子很疼很疼,可他也不怕,闭着眼睛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意味。
“我自愿替他受罚。”
青蘅君站起来,把小蓝启仁护在身后。
“你被罚跪在此,触犯家规的是你弟弟,你替他受过,不合情理。”蓝家长辈,一向铁面无私,赏罚分明。
“是我,带他出去的,要罚便罚我。”
此句一出,蓝启仁和蓝家长辈一同怔住了,小蓝启仁正想反驳,却发现被禁了言,无法说话了。
“你竟然这个时候还想着玩乐?你可知多少弟子因你重伤,你可有半分作为未来家主的担当和责任?”蓝家长辈气不过,叫来几个人,毫不留情地一板接一板重重地打向青蘅君。
小蓝启仁被哥哥护在怀里,他看见青蘅君的嘴角都渗出了鲜血,却一声不吭,看向他的时候仍然笑眯眯的,好像一点也不痛。小蓝启仁说不出话,眼泪汩汩地往下流。
这是蓝启仁第一次犯家规,也是最后一次。
日子一天天过去,蓝启仁也长大了,只是面容与青蘅君的高大英俊不同,他的样貌更为清秀柔美,十分纤瘦,只是常有人说他像女子,惹得他不高兴,
只是面容与青蘅君的高大英俊不同,他的样貌更为清秀柔美,十分纤瘦,只是常有人说他像女子,惹得他不高兴,于是整天拧着个眉头,想要拿出些气势。
蓝启仁同样琴艺卓绝,阵法优秀,剑法稍逊一筹,青蘅君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握着他的手揽着腰给他调整姿势,丝毫不顾忌什么,而蓝启仁的脸却微微发烫。二人站在一起,自成风景。
蓝启仁终于可以跟着哥哥出去夜猎,二人一刚一柔,合作天衣无缝,势不可挡,蓝家兄弟,名满天下。
一通打斗下来,衣衫也有些凌乱。
“兄长,你的衣襟歪了。”青蘅君闻言便去整理,可还是歪着,蓝启仁便伸手帮他。
“我还是习惯你像以前一样叫我哥哥。”
“那是小时候。”蓝启仁感觉到从上方传来的视线,“干嘛一直看着我?”
“没什么,就觉得我们启仁真是生得好看。”青蘅君笑着打量着他的弟弟,低垂的眉眼清秀,肤色白皙,十分贤惠地整理他的衣衫,“你现在这样,倒不像我弟弟,更像是我的妻子……啊!”
蓝启仁使劲勒紧了他的衣襟,羞愤得红透了脸,“瞎说什么!真是、一点也不雅正……”
“这又不是在云深,开个玩笑也不行?别总是那么古板。你小时候可比现在可爱。”青蘅君伸手捏了一下蓝启仁的鼻子,还是一样温煦、一样宠溺。
蓝启仁吃疼地抬起头来,却看见青蘅君的抹额也歪掉了,可能是当下氛围太好,便鬼使神差伸手想去给他正一正。
谁知道青蘅君却后退了一步,“这个我自己来就好。”
明明小时候我都可以碰的,到底是谁古板啊?
蓝氏抹额,非父女妻儿不可触碰,兄弟自然也是不行的。
可是一辈子兄友弟恭,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直到,那个女人出现了。
感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为何兄长会对一个杀死自己族人的妖女如此死心塌地呢?不过是在姑苏城外看了她一眼,只是一眼,却不惜为她众叛亲离吗?
蓝启仁日思夜想,也想不通这个问题。可是剑却已经先一步指上青蘅君的鼻尖。
“兄长,让开。”
“启仁……”
“假使你今日定要与她在一起,你我兄弟情分便到此为止。”
此话一出,青蘅君眼里的不可置信也同样刺伤了他自己。
“启仁……我别无选择,她已有了我的骨肉。”
蓝启仁一怔,拿剑的手都在颤抖。只见那个女人一言不发,神色决绝地站在青蘅君身后。
蓝启仁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女人,可她肚里的孩子,毕竟是蓝氏的子嗣,也是未来接替家主的人……
他缓缓放下了剑。
“我自有分寸。”青蘅君如是说。
蓝启仁后来想起这句话,实在是气不过。原来兄长说的自有分寸便是把所有烂摊子丢给了他。
青蘅君闭关的时候,蓝启仁不过也才十几岁罢了,他本可以一直做好扶持青蘅君的角色就可以,却要开始代行家主之职,怕有人在背后说他闲话,便早早地蓄起了胡子,想显得成熟老练些。性格也较一天天执拗,也不过是想保护自己,不是好欺负的样子。还好蓝氏有详尽的家规,凡事都规规矩矩地按照家规来,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原来人当真是突然变老的。做着做着样子,也就真的成了那个样子。
后来,曦臣和忘机陆续来到这个世上,除了每月几次见到亲生父母的时间,蓝启仁是陪伴他们时间最长的人。
有一年仲夏,蓝启仁带着蓝曦臣和蓝忘机,一道去后山上看流萤,满山遍野的光芒,好看极了。
蓝启仁不忘顺带教导他们,要知晓大义,要为苍生要为大局考虑云云。
可是兄弟俩的注意力完全被飞来飞去的流萤吸引,蓝启仁看着满脸新奇的曦臣和忘机,在山间跑来跑去,仿佛看见了小时候,青蘅君拉着他的手,穿梭在这散落的人间星河里。
如此的时光,竟是再也回不去。
青蘅夫人死的那天,蓝启仁带去了这个讯息。满头白发的青蘅君久久不发一言,最后才点了点头,只是交待了要挖一个双人的墓穴,等他百年后,两人要葬在一起。
蓝启仁简单地为青蘅夫人办了葬礼,看着年幼的曦臣和忘机,下葬的时候便没有带上他们。蓝启仁按照青蘅君所说挖了一个双人的墓穴,准备下山的时候,他又折返,默默在青蘅君的旁边,给自己也挖了一个单人墓穴。
反正他这辈子,想必也不会再娶妻生子,曦臣和忘机也会有自己的家庭,就这样和兄长挨得近一些,总不会太孤单。
一年又一年过去,曦臣和忘机都已经长大,蓝氏双璧的风采还要盖过他与青蘅君当年。蓝启仁虽然还是有操不完的心,可是想着,自己也许再过几年便能休息了吧,也许就能早些卸下宗族这些事,和兄长一道,陪他下下棋,看看书,就像小时候一样。
可是平和的日子却被温氏的一把火给打破了。
仙境一般的云深不知处被烈火几乎焚尽,整个天仿佛都被烧红,弟子门生死的死、伤的伤。实力差距太大了,他自己也伤得不轻,但还好忘机和曦臣都已经离开了云深不知处,他也没什么牵挂了。
如果还有什么念想……
蓝启仁拖着受伤的腿,艰难地往青蘅君闭关的地方挪去。
“蓝老头呢?蓝启仁找到了吗?!”温氏的声音越来越近。
“在这呢!在这里!”
蓝启仁一回头,温家的人已经站在离他不远处,桀桀笑着,“杀了他,我们就算完事儿是吧?”
说罢,刀剑朝着他就来了,蓝启仁已经一步也动弹不得,便闭上了双眼,安静地接受死亡的来临。
可是等了一会儿,刀剑却没有如期而至。蓝启仁睁开眼,瞳孔倏然放大。
青蘅君将蓝启仁护在身后,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所有阳光,一把剑贯穿了他的胸膛。
“兄长!!!”
“哎哟,这不是蓝氏家主青蘅君吗?行吧,杀了他也是一样。哈哈哈哈,这可真是兄弟情深啊。”温家人笑着便准备离去。
蓝启仁还想着追上去,却被一只手紧紧捉住了衣襟。
“别……去。”青蘅君倒在蓝启仁怀里,几近说不出话。
“兄长!……”蓝启仁一时间无法相信,兄长怎么会突然冲出来,竟然一把剑也不带,拿血肉之躯为自己挡了一剑,“……为什么?”
“我说过的,会保护你。”青蘅君的嘴角和胸膛不断渗出血水来,可是脸上依旧带着和煦的笑容,就像小时候一样。
“哥哥……哥哥……你别……”蓝启仁眼泪流个不停。
青蘅君又报以一笑,蓝启仁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从兄长脸上见过笑容了。青蘅君艰难地伸手抱住了自己的弟弟,低声说着,“启仁,我这一生负了太多人,我对不起蓝氏族人,对不起她,对不起曦臣和忘机,更对不起你……”
蓝启仁有太多话想说,却泣不成声。
青蘅君伸手温柔地抚摸了一下蓝启仁的头顶,“来生,愿与你再为兄弟……”
说完,手就脱力地垂下。
一片火光的云深不知处,只听得一声声呜咽。
后来,蓝启仁遂了青蘅君的心愿,将他和青蘅夫人合葬在一起,却将青蘅君的牌位放在了自己的房里,闲来无事便聊上一两句。
“你知道吗?忘机把家族三十三位长老都打伤啦,今日领了戒鞭……唉”
“你知道吗?曦臣闭关啦,就和当年的你一模一样……唉”
“看看你都给我留下什么烂摊子啊……”
蓝老先生是真的老了,仙门百家桃李满天下,可他仍是无妻无子,孤单一人。
某年清明,蓝启仁早早去给青蘅君扫墓,祭拜完睁开眼,墓碑上竟然停了一只流萤,尾巴闪烁着微光。可是明明还未入夏,怎么会出现呢?
可来不及分辨这究竟是不是幻觉,就被泪水先一步模糊了双眼。
一世兄友弟恭,老来孑然一身。
可若有来世,仍愿为兄弟。
今生今世,他们又是兄弟了,蓝启仁看着早蹬仙界的兄长,格外的英气,反倒是自己越发显得苍老起来。
不禁也感叹还是仙域好。
可以和自己的至亲在一起。
蓝启仁家宴上拉着青衡君又哭又笑,时而开心,时而心酸。
青衡君便不停的安慰着他。
蓝忘机看的也是有些想念兄长了,心想,兄长成家了比以前做家主的时候还要忙呢?
在仔细想想,好像自己和魏婴长年在外夜猎,很少回来,也好久没有和兄长聚聚了。
这次一定要多在家里陪陪兄长才是。
顺便教教两个侄子弦杀术和问灵术。
第二天早上,蓝曦臣便和妻子金子华回来了,而且还带回来了许多玄心正宗的点心。
嫂子显得十分开心,给孩子们分着点心,蓝巧儿和小白也得到了好吃的点心。
一问兄长才知道,原来是嫂子的母亲终于复活过来了。
父亲金光也不在闭关,陪着母亲云游四海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