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歌行】46.七盏星夜酒(修)

风萧萧兮易水寒
风雨摇曳间
深秋的寒冷寂寥随着雨水一股脑的沁入骨子里
苏暮雨夹着马腹,冰冷的雨水顺着伞骨滑落,他望着坐在茶棚里慢悠悠喝酒的黑衣男子,声音幽沉,带着几分愠怒。
“唐莲!”
他的身后代表着雪月城和唐门
正因如此、
这本该由谢七刀来的西南茶铺变成了他
没有多余的寒暄,苏暮雨身后的几人足下一蹬从马背上跃起,数道飞刀齐发。
唐莲眉头一挑,翻身扬手间飞来的暗器同他手中的短刃相击,发出砰的一声回弹了去,三人中刀身体洴射出血雾呜咽着坠入泥水,而唐莲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顺势又坐了下来、端着杯盏看向苏暮雨,淡漠冷然的眸子暗藏杀意。
“寸指剑!”
人群里,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
寸指剑,指寸杀人
苏暮雨抬手,拦下身后蠢蠢欲动的众人,轻勒缰绳骑着马悠然进院,望着水洼里的一片血色,目光沉了沉。
“他连这个都给你了……唐莲,你何必来趟这趟浑水。”
“天启四守护──玄武,列北方位,这是我来这里的身份。”
唐莲负手而立表情阴鸷,凤目绞着墨瞳,狠戾非常。
苏暮雨冷笑
“知道为什么来的是我吗?因为我猜这里是你,玉衡没拦住你,但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唐莲,不要做无谓的抵抗,念着玉衡的情分,我承诺、只拦萧楚河决不杀他。”
对于苏暮雨的话,众杀手显然颇有微词,毕竟大家长下的命令是不留活口,只是他们到底是姓苏的。
唐莲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眸半眯、仿佛闪烁着野兽的凶光,冷冷嗤笑一声,带着讥讽。
“杀手……原来还念情分的吗?”
苏暮雨喉咙滚了滚,一时哑然
没错
杀手便只是杀手,念情是杀手的大忌。
苏暮雨转了转手中的油纸伞,低头看向唐莲。
“你年纪虽轻,却已精通唐门第一暗器手法───万树飞花,不过今日你拦不住我。”
苏暮雨言辞笃定,然而唐莲摇了摇头,低哑的嗓音透着坚毅。
“我虽是唐家人,可终归是为了萧氏人而来。”
唐莲一双眼眸仿佛摄人心魄,直愣愣的看着苏暮雨,末了、寸指剑被他钉入木桩。
“我没有暗器,有的只是这一拳、一掌……还有这七杯酒!”
唐莲忽而转身走到了桌案后,衣袖一挥七个晶莹玉透的杯盏一字排开。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开阳、瑶光还有……玉衡。”
唐莲喉头哽了哽
“七盏星夜酒!”
苏暮雨皱了皱眉
传自酒仙百里东君的……
七盏星夜酒!
唐莲举杯、七盏星夜酒第一盏天枢
仰头饮罢,周身顿时水雾弥漫交织
他身上的气势陡然变化,变得更加锋利,盛气凌人。
苏暮雨翻身从马上跃下,没有拔剑、反而伸出手接着了伞骨上滴落的雨水。
他望向唐莲,嘴角清浅的笑意逐渐淡去。
“逍遥天境……”
唐莲睁开眼,带着几分醉意和轻浮。
“果然是好酒啊!”
伴随着他这一声,几十个杀手同时拔出了腰间的武器冲杀而去,唐莲镇定自若斜眸一瞥杀意凛然。
挥手、漫天雨水凝聚在他的手上,变成了一条长长的溪河。
一掌之下,几人倒飞了出去重重砸在水坑里,溅起一片水花。
唐莲站定两指一提,又一杯酒被他握在手里,没有丝毫犹豫,他纵身跃入雨幕,一个后仰弯腰躲过明晃晃的剑刃,顺势将那杯天璇倒入口中。
足尖一点腾空而起两脚踢飞了前后夹过来的两人,手腕一甩玉盏落回桌案。
唐莲发了性,眼眸猩红、一拳一掌下不留半点活口。
垂天海运、
本就是百里东君临海而创,这样的雨天更占先机。
便是他破了境,可他要面对的是入了逍遥天境十几年,四大魔头之一的苏暮雨。
雨天?恐怕对于苏暮雨来说更为喜欢。
执伞鬼苏暮雨,清清冷冷剑势若雨,不多时,唐莲便被他逼进茶铺,他的伞上只有雨水,没有血色。
“我说最后一遍,就此退去,我保证不杀萧楚河!”
唐莲嗤笑,尽管伞尖与他不过寸尺,他依旧淡然自若,回身喝下了第三杯星夜酒,额上一滴热汗滴落,眼神迷离眉头一挑挥拳而出,猛然轰向苏暮雨。
苏暮雨惊骇之下急步后掠,唐莲的拳头带风,呼呼作响,一拳比一拳狠厉,猛攻苏暮雨的要害之处。
三杯星夜酒入喉,唐莲已是扶摇之境,可对上苏暮雨依旧平手,甚至他根本没用十八剑阵。
又有数人围了上来,苏暮雨趁势退了出来,唐莲步下多了乱意,两颊更是染上了红晕,又一杯酒饮下,他皱了皱眉,扬起一抹狠戾而又兴奋的笑容,朗声颂道。
“我曾做少年戏人间,见那世间最盛景。”
一拳挥出,六柄刀剑纷纷弯折,漫天的血雾糅杂在细雨中,落入泥沙。
“我曾一曲唱尽凡尘歌,遇那做茧不悔人。”
“我亦曾恍然一梦入十年,见绯红江湖,苍茫骸骨。英雄林立,拔剑高呼!”
开阳入喉,多年的压抑破腹而出,他看着围在身前的杀手,眼中满是鄙夷。
唐莲六岁入唐门唐怜月门下
十二岁前在内房六门修习心法毒术
十六岁练成外房三十六门所有暗器手法
十七岁来到雪月城……
这十数年来,他从未有一日做过自己!
他是唐莲、是唐门首席大弟子
他是唐莲、是雪月城大师兄
他为了责任而活
为了唐门、为了雪月城,为了不负师门、后来又为了不辜负挚友和那枚玄武令。
可他自己呢?
他想放肆一回,不为任何人,只做自己。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开阳
怜月师父总说,唐门最好的暗器也算不得上乘,以天下万物为暗器才是真正的暗器。
唐莲一直想试一试,可直到今天他才有这个机会。
这五杯酒下喉,唐莲以水化刃,使出了连唐怜月都未必能用的出的万树飞花。
漫天雨刃下,尸骸遍地。
苏暮雨来不及只随手拉过一人提伞挡之,伞面轻轻旋转着,将那些水珠一一扫落在地,他秀丽的眉眼透过伞骨边缘落在唐莲身上。
唐莲长吁了口气,手掌捂上胸口,密密麻麻的刺痛伴着心悸,身体里所有的力量都在瞬间被掏空,一种强烈的疲倦涌了上来,让他忍不住的想闭上眼睛。
“你只剩两杯酒了……”
苏暮雨紧紧攥着伞柄,嗓音沙哑。
唐莲冷笑
“可你们也只剩一个人了!”
苏暮雨回头,看着被他拉过来的苏湛,胸口上赫然有一个血洞,原来终究是晚了一步。
唐莲抬眸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冰冷的雨水落在眼睛里,有些痛,却莫名的让人清醒。
“摇光!”
他大喝一声,发白的指尖捏着玉盏。
“我杀了苏家这么多人,苏家家主还不用十八剑阵吗?”
他突然说道,语气里莫名的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
十八剑阵极容易伤人,且不分敌我,怕误伤、也因为对面的是唐莲,故而他一直未曾出剑,可唐莲的样子怎么好似巴不得他出剑阵一般?
苏暮雨皱眉
“暗河最不缺的就是死亡,两方对峙死是常态。”
唐莲好似听到什么好笑的事,笑得越发阴冷渗人,也不知是不是苏暮雨看错了,他的眼中好像有泪水划过。
“不杀了我、苏家家主可对得起这些兄弟!”唐莲愤愤道
言罢,摇光入喉、心脏越跳越快、那股子不适感越来越强,苏暮雨身子往后猛地一仰,躲开了极为唐莲这凶险的一击,面色冷沉,回首伞尖相抵真气激荡。
一击下,唐莲半跪在地,捂着胸口、喉头好似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憋闷无比。
他抬起头,望向苏暮雨
秋雨仍密密匝匝、不紧不慢地下着,给天地间罩上了一层透明的薄纱,让一切都显得那么朦胧,宛若狂风暴雨的前奏,云层压得低低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而苏暮雨撑着油纸伞站在一片雨幕里,每一个动作都轻盈优雅无比,他就这么站在唐莲的身前,趋步走近,抽出腰迹的长剑搭在唐莲的肩头。
唐莲笑了,强撑着身子踉跄站起想说什么,一张嘴却是一口血呕出。
“我看得出来,你已经没有力气了。你还剩最后一杯酒,但我想、你不会再喝了。”
七盏星夜酒,以自身为薪柴,突破人体极限,可再强的人也有瓶颈,就像一个密闭的瓶子不断膨胀,到最后是会炸开的。
暗河派出杀手共计二十一人,算上苏暮雨。行路至此,唐莲算是赢了,再打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不会再喝了吗?”
唐莲好似再问苏暮雨,又好似再问自己。
挥手拿过那杯“玉衡”,唐莲眸中的杀意散了几分。
他看着那杯酒,又好似透过这杯酒看着某个人。
“再喝一杯、你必死无疑。”苏暮雨抿唇,搭在唐莲肩头的剑刃逼近了一分。
必死无疑……
“我便没想要活着回去!”唐莲冷斥
苏暮雨闻言眯紧了眸子,眉宇缓缓皱起。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唐莲眉毛一挑眸底涌动着几分薄怒,语气里夹杂着浓浓的不屑和挖苦之意。
“你们死了人、也废了人”
甩了甩头,唐莲企图让混乱的灵台清明起来。
苏暮雨环视着满院尸骸,叹了口气、语含沧桑。
“技不如人、身为杀手,杀不了人反而被杀,这没什么好抱怨的。”
这话冷血冷情,唐莲几乎绝望的笑了起来,冰冷的雨水落在眼睫上,让人从骨髓里发颤。
“你们暗河……说话还真是冷酷啊!”
大雨滂沱,雨声和雷声淹没了唐莲心底的声嘶力竭
他拨开苏暮雨的剑刃,举杯仰头饮尽,随即手指一缩,将手中的玉盏捏了个粉碎,殷红的血顺着指尖滴在水洼里,晕开了去。
抬起头、
那阴戾的模样让苏暮雨心头一震。
他道、
“你们暗河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我雪月城谈条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