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的模样
不只是一条青藤,思维这么一打开,就觉得雪落山庄其实什么都挺缺,现在也就是还没回去,等回去了,一样一样都要置办上。
也正好想想法子,若是能将一年四季的景色都融合在雪落山庄,那才真能算得上是一件天下奇观呢。
凌景一走个神的功夫,看上去好像没多久,但大家爬山的路程已经过了大半,在距离山顶掌教住所位置越来越近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了一份明确的振动。
这并非是凌景一自己主动的用任何法力要去达成作弊形式的事情,而是整座山好像都弥漫着一股欢快的气息,从山顶传下来,雀跃又欢喜。
像是与自然融为一体,她便自然的从自然中体会到了。
顿住步子,凌景一看向山顶,视线仿佛也穿越了这重重阻隔,看到了一个已经不算年轻,但仍旧像个傻小子一样,跑进跑出的挑衣裳,选样式,还将一把桃木剑戳在了树下找角度的身影。
自从知道李寒衣和赵玉真的这段往事后,凌景一心中虽然对赵玉真仍然抱有好奇,而且现在也上山来准备帮忙,可到底是少了一层传奇色彩,并且觉得这人有点傻。
所谓山不就我,我来就山,如果真的已经动了心,又何必非得要讲究一个谁主动呢?他心中若真记挂着李寒衣,十几年的漫长时光,何尝就不能去雪雪城问一问?
要知道,人的一生也不过就那么长,又能有多少个十几年能耽搁,既然心中记挂,又为何不能早些行动?
修道修成这样,凌景一甚至都不知道是该要说他修傻了,还是要说他修没到家。
可现在真的感受到这份容气运于自然一体的气息,竟因为她在这里主动感受,隐隐之中真和天道产生了些许共鸣,凌景一低低一笑,轻叹。
凌景一:人果真是复杂的。
即便有着已经将将行至中年,却仍旧保留的赤子之心,也仍旧是复杂的。
赵玉真的天分足可见的是十分绝佳的,凌景一也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的人身上感受到天道气息,说句大俗话,赵玉真这样的人,就应该是修道成仙的。
可他单纯的心思里面住了个人,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感情的事情要自然而然发生的时候,任凭有通天的本事也阻拦不得。
但即便是这样简单的事情,却仍旧因为他单纯的在守诺而硬生生搭进去了十几年的时光,听着就让人觉得复杂。
一个简单的人,遇到了一件简单的事,却偏偏长成现在这股复杂模样,又合理,又有点离谱,让凌景一光想想都觉得脑袋打结。
可清楚的认识到了这件事后,凌景一的心境却比往日更加清明,清风吹过,如同灵泉涤荡,几乎可以感受到血脉运行中的沸腾和宁静,对立而统一,共同存在。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认识世界,认识阴阳,认识自己,再重又体会这世界。
凌景一直到这一刻才真的明白了,为什么不管是神魔妖鬼,要得道,要顿悟,都必须在人间走几遭。
因为人的性命虽脆弱,却也最为坚强,人的一生虽短暂,却短暂的很漫长。
在朦胧却清晰的看到赵玉真的这一刻,凌景一顿悟了。
当日的那天雷,就算她没死,也没堕魔,她也是不可能白日飞升成为神仙的,因为她的心还保留着最原始的样子,依靠着别人看世界,依靠着别人进步。
哪怕依靠的是对的,她也并非一个独立的个体。
这样的一个生命,即便真成为神仙,就有那样的能力能够造福三界,会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吗?
凌景一是个很简单的生命,一直都是。
因为简单,所以即便做一件事情看不到尽头的时候,她也能一直坚持,且无怨言,这也是她为何天分只算得中等,但在族群中成就却还算不错的原因。
这样的简单让她保住了一颗赤子之心,可也因为这样的简单,她一直没有塑造出一个完整的自己,所以即便听上去她已经经历了许多,但真正人格独立,却是在最近几个月才开始形成的。
她从前只当此番经历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看在她跟在妈祖身边治水救人多年积攒下的功德面上,给了她一条生路。
此时此刻,方才明白,若是未曾入世,又何谈出世。
即便再有天分,得天道眷顾,也不过是固步自封,坐井观天,这一生,一眼就能望到尽头,就如那个单纯的还如同少年心性,却仍旧枯等十几年的赵玉真。
所谓的赵玉真的死劫,并非是天道非要他死,反而是他因为这所谓的“判词”而远离人世,被断了的活路。
凌景一经脉一痛,仿佛有雷电滑过,感触十分像是又被天雷劈了一遭,可周围分明万里晴空,微风正好。
她身上的魔性随着眼角的泪水一同落下,和身后幻化出已经泛着金光的翅膀的流光,一同消散在了风里。
萧瑟心中一紧,赶忙握住了她的手,这样突然看到翅膀的事情先前在雪落山庄时就发生过一回,那时的凌景一反复把自己折腾的变回原形,一副不想活了的样子。
现在还是那个翅膀,还是那个人,看的萧瑟心都一颤,幸亏他还能稳得住,否则只怕连声音都是颤的。
萧瑟:凌景一,你怎么样?神志还清醒吗?站得稳吗?别硬撑,需要我做什么你就说。
雷无桀和司空千落没见过这场面,他们两人眼睛都瞪大了,感觉刚刚好像是幻觉。
随着萧瑟的声音响起,两人才反应过来,都让萧瑟紧张成这样了,眼前的画面显然不正常,一时间也被关切压过了其他所有。
雷无桀:阿凌,你是不是不舒服?是被雷劈了吗?
毕竟之前从凌景一口中提过的,说会让她不舒服的,就是被雷劈,雷无桀脱口而出就问了这么一句话。
可问完之后又觉得好离谱,这晴天白日的,哪来的雷啊。
雷无桀:真是的,萧狐狸紧张成这样把我都搞糊涂了,根本没有雷。
凌景一看着雷无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还真让他误打误撞的给说到了真相,她刚刚确实像是被雷劈了,劈没了她的魔性。
可还不等凌景一说,就被司空千落的动作打断了,司空千落比萧瑟上手更顺畅,直接揽住了凌景一肩膀。
司空千落:实在不舒服的话,我抱你吧,我们先下山去。
萧瑟沉默了一瞬,觉得司空千落说的有道理,他们现在应该先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休息,免得凌景一现原形了被发现。
这回他不说了,他准备直接上手抱,毕竟作为凌景一板上钉钉的准夫婿,他总不能连司空千落一个小姑娘都比不过。
只可惜,还不等他的动作落实呢,就被凌景一摇了摇头,温柔的打断。
凌景一:我没事,我很好。
凌景一:只是刚刚,渡了个劫。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说法,凌景一还将自己那闪着金光的翅膀在身后铺开,活像是从天空跳下来了一块巨大的云。
洁白,温柔,却又同时流光溢彩。
他们看不出来,可凌景一却知道,她身上,魔性已除。
她没能成得了仙,却也不必再被魔骨限制。
她不必往前走,也不必往后退。
她长成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
阿凌:无论在取得什么成就之前,我首先应该成为的,是我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