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关山(9)
他只希望姐姐…能够多看看他。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李同光面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
任如意则继续道:
“我等愿助侯爷，将盗匪之事，推到你不喜欢的那一位身上。”
“如此一来，侯爷便可将这份大礼，作为自己日后的进身之阶了。”
“郡主好心计。”
李同光语气从容:“可区区这点甜头，本侯还看不上。”
任如意微微一笑，而后拿着茶几上的地图起了身，递到李同光面前:“那…再加上这云、勉两城呢？”
李同光接过地图，打开。
“据我所知，您还未有实封之地。”
“若侯爷愿助我礼王弟，平安迎回圣上，我大梧愿以此两城，遥祝侯爷日后，位极人臣。”
“位极人臣…郡主太高看本侯了。”
将地图放在一旁，李同光抬眸看向任如意，语气淡淡道:“本侯不过一介草莽武将，哪有什么通天之志？”
任如意只道:
“可安梧两国的开国之君，不也是小小的武将出身吗？”
她这么说，李同光默了默。
而后他站起身，笑着开口:“郡主的话，本侯记下了。”
“待回去，我自会考虑清楚。”
任如意轻轻颔首:“那本郡主，就静待侯爷的消息了。”
李同光朝她行了一礼，而后便和李书凝转身退了出去。
待两人走后，宁远舟便走了进来:“如意，刚才…”
“刚才，你们几个在外面，不是都听到了么？”任如意平静地打断他的话，语气淡淡地开口:“除了让我说的，还能有什么？你又在怀疑什么？”
昨日，两人因为李同光一事，闹的很不愉快。
“我没在怀疑什么。”
宁远舟有点急切:“我承认，我是有一点吃醋，也羡慕你们以前一起度过的时光，但我真的没怀疑什么。”
“那你…”
任如意沉默片刻，低声道:“…还要赶我走么？”
“如意，让你离开使团，的确是我的不对，你是我这一辈子都想要保护的人，刚才元禄同我说了些话，我也都听进去了。”
宁远舟认真道:“他说，虽然他从小就身患心疾，但我从来都没有阻止过他做任何事，但我在面对你的时候，却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你，没有顾及你的感受，对不起。”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任如意沉默片刻，轻声道:“我想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了。”
“不过有一件事，我需要提前告知你。”
“李同光他脸上有巴掌的痕迹，而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便只有阿凝会这么对他，所以…如媚娘所言，阿凝一定来了。”
“…阿凝她…没有露面，或许是想趁机查询使团的底细。”
“我说你胡乱吃醋，并不是没有缘由，因为李同光，他喜欢的是阿凝，所以这两日之事，他一定会尽数告知阿凝。”
“还有方才…我不小心暴露了一点。”
暴露？
宁远舟听了两人方才的对话，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李同光方才提到‘姐姐’，可我没表露出什么情绪来…我当时一门心思瞒过他，所以才这样…但，这恰巧就是最失败的一点。”
“李同光，没有姐姐。”
“他只会叫阿凝姐姐。”
“可是正如你们查到的，这些年来，李同光与阿凝几乎没有交集，他故意在我面前说出‘姐姐’…”
宁远舟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所以…如意你的意思是…不管这位长公主露不露面，见不见你，你的身份，在他们那里瞒不住了？”
“是。”
任如意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不过，问题也不大，阿凝她定然不会主动揭露我的身份，只是…我必然是要去见她一面的。”
“不然…她会不开心。”
宁远舟:“…”
他张了张唇，想说什么。
…可是…
可是…如意不是昨日才说…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吗？
在李同光那里就可以勾销…
到了她的“阿凝”那里，就不可以了？
宁远舟突然意识到自己吃醋的对象大概是错了。
但他又不能说什么，只能呐呐开口:
“…好。”
“还有。”
任如意抿了抿唇，语气认真道:“有一件事情，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其实我这两天，心里一直很乱。”
“你还记得那天在院子里，你说的话吗？你说等到这次任务完成，想带我去一个没有人的小岛隐居，两个人相对，看春花，听鸟叫。”
“你说…我会喜欢那样的生活。”
“但其实…我当时就想说点什么…但看你那么开心笃定的样子，就没有开口。”
“所以…”
宁远舟语气失落:“你根本不喜欢…那样的生活。”
任如意长久沉默。
然后，她终于开了口:
“…曾经我也以为，自己独来独往惯了，习惯与人凡事都保持适当的距离，冷眼观看周遭的一切，可这一路走来我才发现，原来寻常巷陌里的五光十色和人间烟火，也那么美好。”
“美好到让我怀疑，自己之前是否真的活过。”
“我喜欢和你们并肩御敌时，背后有人托底的感觉。”
“喜欢使团里总有伙伴吵吵闹闹，喜欢到每一处，就能看到新鲜的人和事。”
“远舟。”
“其实这一切，还是你带给我的。”
宁远舟沉默了好久。
他无声的敛眸，低声开口:“你原来是这么想的，我竟然…从来都不知道。”
“我还以为，你被安国伤透了心，被朱衣卫伤透了心，你厌倦了那些勾心斗角，厌倦了那些冷血算计，你讨厌血腥杀戮，而且我记得，你跟我说过，昭节皇后也希望你过普通人的生活，我以为…那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是。”
任如意点了点头，语气淡淡道:“我是讨厌朱衣卫，讨厌那个视女子为玩物和杀人工具的泥潭，可是我并不讨厌凭借自己的能力，为罹难的伙伴们做些什么。”
宁远舟沉默了。
任如意继续道:“宁远舟，你说你喜欢我，是因为在我面前，你可以完完全全地敞开自己。可在你内心深处，其实更希望我理解你、依从你吧？但我们应该是平等的，毕竟早在你坐上六道堂副堂主位置之前，我就已经是朱衣卫的左使了。你不能一边说你相信我，一边却质疑我的判断和能力。这样不公平。”
宁远舟怔了怔:“如意…”
“你听我说完。”
任如意表情冷静，毫不犹豫地打断他:“我知道你喜欢我，所以努力的让我抛开过去，想让我去领略平常人的幸福。可十九岁就做到位同二品将军左使的我，是平凡人吗？那些普通人的幸福，真的适合我吗？”
她指着自己:“我这双眼，可以看清三十丈以外鸟羽的分岔。这只手，无名指和食指一样长，天生就适合握剑。我能在旁人一息间刺出十剑，只消一瞥，就能看轻对面敌手的弱点。这样的我，生来应该是最好的杀手，可你希望我去劈柴、种花、洗衣？”
宁远舟有些着急:“我不是要你去做这些事，我会陪着你一起，远离所有的纷争和杀戮…”
任如意却摇摇头，再一次打断他，一字一顿道:“那不是你陪着我，而是我陪着你，而且，那只是厌倦了梧国政局倾轧的你所向往的生活，不是我的。”
“至于娘娘…”
“娘娘只希望我一辈子别爱上男人，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就好。她从没说让我放下剑，只是让我安乐如意地活着。”
宁远舟迟疑片刻:“可是，你总不能做一辈子的杀手吧？”
“即使不做杀手，我也可以精研剑法，开宗授徒，或者经营别的事业。”任如意盯着他，冷冷道:“我当年的下属媚娘，都可以执掌金沙帮，我为什么不可以？其实娘娘在世的时候，只消一道凤旨，就可以随时让伤重的我解甲归田，但是她没有，因为她知道我喜欢剑，喜欢血，喜欢站在高处，喜欢叱咤风云的感觉。虽然你也待我很好，但是，你不懂我，这就是你和她不同的地方。”
宁远舟再一次沉默了。
“之前你说我动手的时候，总是不顾自己会受伤会死，是被朱衣卫教傻了。”
任如意一字一顿道:“但我清楚，那就是我喜欢的，每一剑，都赌上自己的性命，用尽全力，孤注一掷。如果做不到这样，我也不能能够成为最好的杀手，站在你面前，让你欣赏，让你喜欢。”
“所以…宁远舟，我觉得，我们两个一定要好好想清楚。”
“在这期间，我不会离开使团，当然，我们两个，也不是在冷战，但只有两个人都想清楚了，才知道能不能继续走下去。”
“你觉得呢？”
宁远舟轻轻点了点头:“…对。”
任如意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抬步离开。
宁远舟没有阻拦。
两个人便安安静静地分开了。
与此同时，李书凝这边。
“姐姐…”
李同光小心地伸出手，牵住李书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