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如梦(92)
姜雪宁意外，沈归楹却并不意外。
她甚至都没去看谢危，也没去看姜雪宁，只面无表情地抬了步，而后走到自己的梳妆台前，寻了锦盒，把手中的一捧土放了进去。
谢危沉默了一会儿，倒也没意外，只是微微侧了眸，看向姜雪宁。
姜雪宁福临心至，立刻脚步一转，退了出去。
只是退出去，又要面对重华宫这些宫女。
好在外面有沈归楹的心腹——檀溪在，檀溪见她退了出来，立刻便明白了什么，而后不动声色地抬步上前：“宁二姑娘是要去自己的住处么？”
姜雪宁立刻点头：“对对对。”
檀溪便扬起笑容，而后叫了个人出来，恭声道：“那宁二姑娘同她去吧，公主殿下早就派人将偏殿收拾好了。”
姜雪宁自然立刻应声。
而此刻，重华宫主殿内。
沈归楹敛着眸，认真地将锦盒收拾好。
等到她合上锦盒，抬了眸，谢危已经站到了她的身侧。
沈归楹没有去看他。
青年却并不在意，只是沉默地伸出手，而后握住了她的。
沈归楹动作一顿。
她抬眸，看向谢危。
青年此刻却已经敛了眸，握住她的手腕，而后拿出帕子，将她的手一点一点擦拭干净。
“送亲队伍中，有臣的人。”
谢危声音平静，但在这种情况下，却带着莫名的温柔：“不论如何…臣…不会让长公主殿下出事的。”
沈归楹还是没说话。
“…公主。”
谢危轻叹一声，而后按住她的肩膀，一字一顿道：“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公主该做的，是接受现实。”
“而后…想办法，将长公主接回来。”
“你想让她一个人…在大月，继续待着么？”
沈归楹睫毛颤了颤。
她抬了眸，看向谢危，好一会儿之后，才轻轻弯起唇角，声音很漠然：“…谢危，你说…命运的既定，是不是…真的不能改变？”
谢危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轻声道：
“…公主…信命？”
沈归楹沉默一瞬，语气淡淡：
“…不信。”
“…我从来不信命。”
“…可是…我发现，有些时候，人的确，不能不信命。”
“我以为…我能留下阿姐的。”
“我以为…我当足够了解她的。”
她以为阿姐会愿意，她以为…阿姐当是更在意她的。
可是她错了。
她其实…也不是特别了解阿姐。
她不了解阿姐的大义，不了解阿姐…其实从来都不是什么天真无知的人。
阿姐不是普通的闺阁女子。
阿姐…是帝国的公主。
是大乾…真正的明珠。
“…公主没有错。”
见少女眼眶慢慢泛起了红，谢危心口微微一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指尖触及到她的面容：“…错的，不是公主。”
“公主没必要自责，也不必觉得这件事出了差错，是因为你不了解长公主。”
“并非是公主不了解你阿姐。”
“而是…人总有长大，明白自己责任的一天。”
“公主…已经做的很好了。”
“你今日很冷静…一点差错也没有出，特别…特别好。”
沈归楹到底是没忍住，红着眼眶，而后主动靠进了谢危的怀中。
谢危怔住了。
少女的眼泪晕湿了他胸口一小片衣襟，却像是烈焰一般，刹那间，将他的心口的情绪，燃烧得迅猛。
扑通——
扑通——
一声，响过一声。
谢危想，自己此刻，或许应该冷静地推开她，而后询问，并且同她商量，下一步的打算和计划。
…而不是像如今这样，任由她抱着自己。
任由她…将他剧烈的心跳声，听得一清二楚。
他太了解她了。
她今日或许的确因为沈芷衣的事情很难过…或许的确有点控制不住情绪…可她绝不会因为这样一件事情，就表露出这么软弱的姿态。
她在伪装。
她就是故意在他面前如此，故意…让他心疼，让他…听话。
她真的…特别狡猾。
谢危冷静思索：或许他该戳穿她的心思，并且告诉她…根本不必如此。
想让他帮忙…根本不必如此。
他本就会帮她。
不论如何…他都会帮她。
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这般，第一次…主动抱住他…谢危发现自己的思绪即便再怎么冷静，手上却怎么也没办法把人推出怀中。
他甚至想…
指尖微微轻颤，谢危无声合了合眼眸，再次睁开时，眸中已经没有了犹豫。
他伸出手，环住少女的腰肢。
而后，手中力道慢慢收紧。
他将她整个人，都牢牢扣在了怀中。
他听到自己冷静，却又带了几分喑哑的声音：“…公主。”
“谢危。”
沈归楹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她唤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很轻，就像是在呢喃：“…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谢危轻叹一声：
“…对。”
“什么，都会帮我么？”
“…是。”
“那…我们杀了沈琅，好不好？”少女伸出手，揪住他胸前的衣领，他便沉默着低下头，任由她在自己耳边，一字一顿，小声地开口：“我去杀了他…你帮我收尾，帮我垫底，好不好？”
他该拒绝她。
即便再怎么厌恶沈琅，在他最初的设想里，沈琅都不该是这个时候就死。
但是…
少女的轻吻印在他颊边，谢危猛地抬了眼。
少女看着他，眼眶发红。
罕见的可怜。
他无声盯着她半晌，而后低下头，擒住那一抹殷红的柔软。
沈归楹睫毛一颤。
她揪住青年衣襟的手不由得收紧。
但她也只是如此，没有后退，也没有拒绝，只是沉默地接受。
青年的回答溢散在空中：
“好。”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帮你收尾，帮你垫底。
打破计划…改变原则，也可以。
沈归楹任由他的动作，眸中却是清明一片。
她想，自己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不该自以为是，不该…理所当然地认为，一切事情都依照自己的想法去行进。
…她就该…杀了沈琅。
这个人，是一切灾难的源头。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以及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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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糖：今日份更新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