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如梦(85)
沈归楹可不知道谢危心中在暗叹他自己可怜。
如果她知道…她只会送他两个字:
活该。
没人让他喜欢她。
她也没有让他…非要听她的。
当然,作为受益的一方,沈归楹承认,自己是卑劣了一些。
但是…
谁让谢危不长眼呢?
喜欢上她这么恶劣的人,有的他受的。
大致商议完事情之后,沈归楹便也没有再和谢危待下去的欲望,直接向他告辞,转过身就要走人了。
谢危指尖轻顿,有一瞬间,想要拉住她。
但到底还是没有。
…不合适。
这个时机,还不合适。
谢居安,你再忍耐一下。
总有一天…
你可以握住她的手。
既然决定好了,一应事宜于是加紧准备起来。
临孜王沈玠选妃的事情着实热闹了一阵,同时选了正妃与侧妃也让京中好一番议论。
三月里又是灯会庙会,游园踏青,百姓们为即将去和亲的长公主殿下祈福,还庆祝了好些天…
沸腾的表象下,一个大胆的计划正在展开。
这一年的灯会,沈归楹也去看了。
万家灯火美不胜收,街道上,到处都是明媚的灯光。
可是…
沈归楹站在小摊前,看着一盏一盏的花灯,不由自主地想:这其中,没有哪一盏,是属于她的。
曾经的灯会,阿姐会送她花灯,王兄会送,燕临…也会送。
还有一盏,会准时地挂在重华宫前。
从前沈归楹疑惑过,但是如今想来…只怕是属于谢危的。
这家伙不声不响,还真是沉得住气。
不过即便如此,沈归楹也不会因为他这个举动有什么太深的感触。
她如是想着,眉眼淡了淡。
礼貌朝着极力向她推销的摊主弯了弯唇,沈归楹摇摇头,转过身来。
下一瞬,一盏花灯映入了她的眼帘。
沈归楹怔住了。
花灯不算漂亮…甚至算不上花灯,只是简单的灯笼样式,上面画着的——是一根根节段分明的竹子。
竹子…
她喜欢竹子。
…这是她从未显露于人的喜好。
心绪一时间竟然有些激荡,沈归楹抿了抿唇,不由自主抬起了眸,看向花灯的主人。
只一眼,她不免有些怔愣。
暖黄的灯光里,青年清隽的眉眼依旧沉稳持重,他的眸光定定地盯着她,一身清正,傲骨难断。
是…张遮?
有点在意料之外,却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殿…”
熟悉的称呼到了唇边,张遮却又想到什么,不由得顿了顿,而后压低声音将这个称呼含糊过去:“…您…”
“…”他提着灯的指尖不由得有些绷紧,面上却依旧是稳重的:
“…要灯么?”
要灯么?
他嗓音不轻不重,却带着难言的,微不可觉的——忐忑。
…他在害怕,她的拒绝。
沈归楹盯着他,突然就不由得弯了弯唇角。
张遮怔住了。
少女唇角牵起,漂亮的眉眼间便染了笑意——这个笑容,与平日里的,很不同。
带了一点暖,还有一点…
微不可觉的…柔。
“张大人。”
少女眉眼弯弯,一字一顿道:“张遮。”
“…你今日出现的时机…怎么就,那么巧呢?”
…什么巧?
张遮不懂她的意思,却本能忐忑了起来,眉眼微动,唇瓣颤了颤,最后却只是道:“…臣…我…不是有意打扰您…也不是…故意来寻您。”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也不是故意的。”
沈归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接过灯。
大概是灯火太耀眼,亦或者是太明媚,少女漂亮的眉眼间,罕见染上了几分温暖。
她弯着眼眸,看手中的花灯,声音轻快:
“我知道,张大人,是谦谦君子,是个清正的好官。”
“你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可是…”
她点了点灯上画着的竹子,看向他轻声道:“可是张大人…”
“我不是好人,也没有君子的品性。”
“你靠近我…会容易…受害的。”
比如…她最开始,其实没想对张遮怎么样。
她只是觉得他这个人很有意思,加上他和姜雪宁一样,有重生的秘密,性子又是那般…还…喜欢她,又是姜雪宁喜欢的人。
特别有趣的人,她难免过于关注。
可她没想干别的的。
但是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他今日出现的时机太好了…好到她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到…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跳有点不受控制。
不受控制的东西,是要毁掉的。
还好,她能控制。
既然如此…
她笑容温柔地想:既然如此…她就要这个人好啦。
反正…若是她成功做了女帝的话…想要谁,都是可以的。
至于谢危…
嗯,她有自信,他不可能拗得过她的。
张遮不知道沈归楹的想法。
只是在他看到,他亲手做的灯,被少女拿在手上的那一刻,唇角就忍不住弯了弯。
但他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眉眼微垂,不敢再去多看少女的眉眼,语气平静地继续开口:“…您最近…是在为…长公主忧虑吗?”
长公主…
阿姐…
沈归楹抬眸看着张遮,没有说话。
她一这般看他,张遮原本到嘴的话,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该…怎么说呢?
张遮知道,她很在意她的阿姐,乐阳长公主。
长公主如今身陷和亲风波,她必然会在其中发力,必然会去想办法,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
可是他要怎么告诉她——
没有的。
不论她怎么做,没有的。
因为…长公主和亲,是长公主…自己愿意的。
长公主不会按照她的意思,她的想法离开,也不会如她所愿,逃亲。
从始至终,不愿破局的人,是长公主自己。
可是…
他要怎么说明?
“…有些事情…您做了,未必会有结果。”
张遮抿了抿唇,嗓音很轻地开口:“…您做了那么多…但是为什么…不去问问…当事人的意思呢?”
他说起这种事,沈归楹的面色就不由得顿了顿。
“…张大人。”
沈归楹压下心中涌起的不安,语气冷淡地回复张遮道:“…有些事情,你其实不必管的太多了。”
“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
“张大人也早些回去,陪陪伯母吧。”
她决定,她要收回刚刚的决定。
张遮此人,简直令人——讨厌至极。
她如是想着,便也冷着脸,将灯丢了回去。
张遮怔怔地接住:“…殿下…”
可沈归楹不听,直接转身走了。
张遮:“…”
青年敛了敛眸,看着手中的灯,无声抿唇。
…果然,还是…惹她生气了。
可是…
他不想让她日后…会那么失望。
“…先生。”
见少女将灯丢还给张遮,剑书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偏头看着自家坐在窗边的先生,轻咳一声,小声询问道:“我们现在…可要去见昭阳殿下?”
去…见她…
谢危放下手中的茶盏,想到少女方才面色的变化,不由得沉默了一会儿。
见她么?
自然是想见的。
可是…她如今,只怕心情不好。
虽然不知道张遮同她说了什么,但是她那般生气…
谢危无声叹了口气。
…她不会想见他的。
想到这里,谢危摇了摇头:“不必了。”
他看向剑书,又看向一旁的花灯,唇角不由得微微弯了弯,轻声开口:“不去见她…但是…”
“花灯,照旧挂上吧。”
虽然不开心她方才在张遮面前显露出的神情…但是既然他们这位张大人自己作死,惹了她不悦,谢危便也不计较那么多了。
如今长公主因和亲一事沉默寡言,临孜王又忙于准备婚事,燕临也不在京城…
她只有他的花灯了。
只有…
他了。
这个想法光是在脑子里冒出来,谢危便不由自主弯起了唇角。
只有他。
多么让人开心的…三个字啊。
沈归楹与张遮分别后,便直接回了宫。
回到重华宫,倒是不出她的意料,熟悉的位置已经挂上了花灯。
她在花灯前顿住了脚步。
指尖轻点,眉眼间的冷意倒也散了不少。
…数年如一日,独一无二。
不得不说…这种偏爱…她很喜欢。
喜欢的不是谢危,只是…这种偏爱而已。
至于张遮说的话…她才不要听。
她才…不信。
筹备与等待的时间流逝飞快,眨眼便到了和亲前一日。
一切都进展得顺顺利利。
只不过近日沈芷衣身边一直有沈琅和薛太后以及薛姝的眼线,她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告诉阿姐自己的计划。
但她也不着急,该准备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只等和亲前一日,拜别阿姐,届时再将计划和盘托出,仍旧天衣无缝。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
“方才有消息传,说贤妃向圣上提议,将原定的羽林军全换成了禁卫军。”剑书全程跟进此次劫救公主之事,此刻面色都跟着沉了几分,续道,“原本羽林军中有不少乃是侯府旧部,已经由先生之手安插妥当,中途替换之事绝无差错。可贤妃却一力主张将所有人换成了圣上的心腹,力保和亲之事无虞。如此一来,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要使瞒天过海之计替换公主出来,只怕难如登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