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二二

自热火锅的香气在观云居盘桓了整整一日才堪堪散去，但它掀起的风波，却像一滴滚油落入冷水，在襄王府的后宅里炸开了锅。

一夜之间，“观云居那位”成了下人们口中最神秘，也最不敢妄议的谈资。

没人能说清那霸道又勾魂的香气究竟来自何物，只知道王妃派去送饭的张嬷嬷，回来后脸色煞白，像是见了鬼一般，一连喝了三碗凉茶才勉强定下神，嘴里反复念叨的只有两个字：

万能：嬷嬷：妖法。

王妃郭氏的寝殿内，一套她平日里最珍爱的汝窑茶具，化作了满地碎片。

她出身大宋开国功臣郭家，自嫁入王府十余载，凭借娘家的威势和自身的手腕，将这后宅打理得如铁桶一般。

她见过的、斗过的、收拾过的妾室美人不知凡几，何曾受过这等闻所未闻的挑衅？

一个来路不明的乐工，一个靠着几分姿色和在街头卖弄小聪明才得了王爷青眼的贱籍女子，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打她的脸。

馊饭是下马威，是后宅里浸淫了千百年的规矩与默契。

对方要么忍气吞声，日后夹着尾巴做人；要么哭闹上吊，将事情闹大，最终也只会被扣上“不敬主母”的帽子，落得更凄惨的下场。

无论哪一种，主动权都牢牢握在她手里。

可这个沈月，非但不接招，还反手回敬了一道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吃食”。

那霸道的香气，不仅是对她权威的公然蔑视，更是对整个王府规矩的无情践踏。

最让她恼火的是，她连对方用的是什么招数都看不懂。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武林高手，却被一个乡野村夫用一把闻所未聞的奇门兵器给缴了械，憋屈至极。

万能：王妃：去，把她给我叫来。

王妃揉着因怒火而隐隐作痛的额角，声音淬着冰碴。

她倒要亲眼看看，这狐媚子究竟长了三头六臂不成。

传话的丫鬟来到观云居时，沈月正临窗看书，神态安然。

她早已算到会有此一出，将一枚精致的书签夹入书中，理了理水青色的衣衫，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平静地跟着来人走了出去。

王妃居住的正院名为“集芳园”，与观云居的清幽雅致截然不同。

这里雕梁画栋，富丽堂皇，院中栽种的奇花异草无一不是名贵品种，争奇斗艳，处处都彰显着女主人不容置疑的尊贵与气派。

廊下的婆子丫鬟们站得笔直，目不斜视，整个院落都笼罩在一股肃杀的氛围里。

沈月一脚踏进正厅，便感到一股如山的压力迎面而来。

王妃郭氏端坐于上首的紫檀木嵌螺钿大椅上，身着一身代表正室地位的石青色宝相花纹样锦缎褙子，头戴金累丝嵌红蓝宝的翟凤冠，眉眼细长，唇线紧抿，不怒自威。

她的目光像两道淬了毒的冰棱，穿透空气，直直射向沈月。

关思罕：奴家沈月，见过王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沈月敛衽一福，身段放得极低，姿态却标准得如同教科书，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