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折青梅(二十三) 污泥之中炽热又善良的心。

"为何要如此?"阿瑾语气涩然。

"阿瑾，三里巷的小孩子大多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若非如此，他们怕是早就要饿死了。"

身侧的乔大哥，眼眸平寂，似乎在叙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阿瑾这才知道自己所处的那宫苑高墙，围起的并不仅仅是天家富贵，更是将盛京城从未展露于他的暗面悉数隔绝。

行乞，曾几何时是阿瑾眼里再卑贱不过的事，却是这群身处绝境的孤儿们仅有的维持生计的方式。

阿瑾忽然之间读懂了眼前的少年:

"所以，你说他们是丐帮，也是为了让他们能容易地接受这个身份……"

把乞儿唤作丐帮帮众，把行乞当作帮派任务，乔大哥，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这些小孩子们的心灵。

少年轻轻一晒:"小爷我才没有这么好心。"

阿瑾心内一暖，他分明是说中了。

眼前的少年，身处污泥之中，却长出一颗炽热而又善良的心。

待到夕阳西下，游人散去。

乔大哥带着一众小孩子去周爷那里领了赏钱，换掉乞丐服，对着众人微微一笑:"走，老大带你们干饭去。"

褪下乞儿服的孩子们，一个个宛若重回新生，脸上洋溢起明媚的笑容，仿佛又回到了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饭食是周爷提供的，阿瑾来到餐桌，看着一桌米饭馒头，还有几盘少的可怜的青菜，心里漫过一丝酸楚。

这些菜的油水少的可怜，孩子们却大快朵颐，一时之间餐桌上的饭菜被风卷残云，连盘子都可以当作镜子。

乔大哥看阿瑾站在角落里不动，朝他走过来。

阿瑾喃喃道:"你们平日里，就吃这些吗?"

乔大哥微微一笑:"所以说啊，你是幸福小孩。"

"盛京阶级分明，男尊女卑，上层人一味享乐，而我们这些下等人，连饱腹都是奢侈。"

阿瑾心内陡震，他第一次看见乔大哥露出那般不屑的神色。

可他知道，事实的确如乔大哥说的那样。只是从前的他，同样是身处高宅大院，与这些下层人的交集，不过是遥遥坐于马车之上，透过车帘，偶然一瞥望见这些乞儿之时，口中的一声叹息，带着高高在上的怜悯与同情。

乔大哥忽然从衣袖里抓过一个馒头递给他:"给你藏的，填填肚子罢，到三里巷还得好一阵，虽然比不上你奶奶做的好吃。"

阿瑾接过馒头，明显是粗糠做的，这是连世子府的下人都不会吃的饭食，而今到了他的手里。

他接过馒头啃了一口，涩味溢满口腔，山珍海味吃惯的他不禁皱了眉头。

乔大哥见状，不禁笑道:"口感是有点硬，不过呢，你把它想成吃红烧肉，自是吃的下去了，倘若还是不行，你看这个馒头左侧凸出去的那一块，像不像小酥肉?唔，这个形状这般圆，像不像稻香村的糕点?"

阿瑾抬眼望去，乔大哥的手在空中画了个半圆，圆内映照出的，是他笑意盈盈的脸。

这双眼睛是如此的明眸善睐，竟是比世子府那些有倾城风姿的侍女都胜上几分。

不知为何，乔大哥分明是男儿身，却总让他联想到那些女娇娥。

阿瑾于是又咬了一口手中的馒头，初始的不适过后，劳碌一天的饥饿感漫上心尖，而馒头涩味的背后，原生态的米香竟也泛上舌尖。

竟是甜的。

阿瑾忍不住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曾经的山珍海味摆于身前，都未能让久病缠身的他有半分食欲，可今日的劳碌，竟让他捧着一个粗米糠的馒头吃的欢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