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破障
咚咚的敲门之声将张小凡惊醒。
“小师弟！小师弟！”
张小凡眯起眼睛适应了片刻自己房里的烛光，这才开口应道
“进来吧。”
门扉被来人推开，六位师兄与林惊羽、曾书书一同挤了进来，几人均未着青云弟子装，而是各个穿着精挑细选的锦衣华服。
几人神色各异，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呐”风度翩翩的曾书书以折扇轻轻敲打着手心，围着张小凡来回踱步，啧啧称赞道“小凡，你今天真是俊俏得紧啊。”
宋大仁眼眶微微泛红，满脸欣慰的重重拍了拍张小凡的肩膀，感慨道“转眼间，我们的小师弟也长大了。”
林惊羽进屋时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样子，此刻却对张小凡露出笑容“小凡，恭喜。”他稍作犹豫，继续说道“回头请你喝酒…如果你家那位不管的话。”
张小凡也不知为何，对这一切并未感到任何不妥，自然而然的与几人一一笑着道谢。
这时，已为人妇却还是那般风风火火的田灵儿突然推门而入，看向张小凡的目光一亮，却没作何调侃，只是白了几位师兄一眼，催促道
“我说你们几个大男人，帮不上忙就算了，别在这耽误我小师弟时间。我们的大新郎官，你也快些，别让大家…还有你家的美娇娘等急了。”
张小凡一愣，这才发现房内处处皆是鲜红锦缎，推开的木门上贴有两个金边喜字，纸窗贴着精心裁剪的窗花，粗壮的喜烛上的火苗轻轻摇曳，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视线之内，几乎全是鲜艳红色。
借着烛光，张小凡将目光投向了桌上的铜镜。
镜中男子亦是一身大红锦袍。
张小凡懵懵懂懂间在几人的拥簇下来到了大竹峰守静堂。
脑中一片空白，稀里糊涂的在众人的祝福声中拜过了堂，恍惚间，他只记得爹娘也都在场。
被最亲近的人们欢欢喜喜的送入洞房后，他与新娘子一同坐在床榻，喝过了交杯酒，缓缓掀起了新娘的盖头。
他蓦然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那红盖头下的娇媚容颜
怎么会是碧瑶？
他被心中涌起的想法吓了一跳，自己怎会作此想？整整十年啊，经历这十年非人般的日夜煎熬，终于将她救活，此刻能与她结为夫妻，自己不该开心才是吗？
不知为何，他脑海之中突然闪过一个消瘦背影，孤零零的站在那里，肩膀似乎还在微微抽动。
他尝试去看清、记起那人的容貌，可只要心念一起，灵魂最深处便立刻生出抽筋蚀骨之痛。
张小凡猛然从床上跳起，双手痛苦的抱着脑袋，在洞房之中跌跌撞撞。
大红锦缎被他扯下，装着喜酒的酒壶被他打碎，喜庆的红烛被他撞翻，房里瞬间燃起大火。
“小凡？”碧瑶紧蹙黛眉，于熊熊烈火间走了过去，从身后将他抱住，脸颊贴着他的后背，语气幽幽地道“这么多年，我们终于能守在一起了，你不开心吗？你这是怎么了？”
张小凡涕泪横流，指甲都快抠进脸上的肉里，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嚎。
冥冥之中似有一道声音在他耳边细细低语，告诉他此生决计不可再辜负那人。
他用头一下一下地撞着墙壁，直到脸上鲜血淋漓，视线里的一切都被血液染成鲜红之色，可他仍旧没有一点停下的意思。
就为了记起那人的容貌。
额头皮开肉绽，他又一次用尽全力向被血染红的墙上撞去，可眼前画面骤然一变，他发现竟然已经身处鬼王宗总堂的大殿上。
他此刻单手撑腮，坐于最高位的宝座之上，缓缓睁眼，神色冷漠的看着殿下人群。
秦无炎、碧瑶和金瓶儿均单膝着地跪在殿下。
金瓶儿缓缓起身，依旧维持俯身抱拳之姿，嗓音软糯语气却恭敬的说到“启禀圣主，家师与毒神率门人联手拖住了青云下山支援的弟子，玉阳子师叔和鬼王亦是于焚香谷外挡住了云易岚，计划顺利，圣母不日就该带着圣物返回了。”
张小凡嗯了一声，合上双眼没了动静。
几人深知他性情难测，喜怒无常，不敢擅自离去，只得继续跪在殿下。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连修为高如金瓶儿都开始感到膝盖酸痛小腿麻木时，忽有嗖的一声破空而至，几颗被绳子串成一串的球状物被人从殿外被抛来，怦然落在大殿之上，几番翻滚后，终是停在了张小凡脚下的台阶前。
张小凡睁眼看去，赫然是几颗血迹早已干涸的头颅。
普泓，普智，普德，普空！
一道人影随后步入大殿，来者背负一蓝一黑双剑在后，满头青丝在脑后高高束起，婀娜的身段披黑红骨刺宝甲，周身黑雾缭绕，满身血腥之气尤未散尽。
陆雪琪面色如霜，眼中尽是凶厉之色，似乎还深深沉浸在这几日大开杀戒的狂躁之中，她踩着两颗头颅迈上台阶，缓缓坐在张小凡宝座的扶手上，脸上煞气瞬间散尽，亲昵的握着他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
“小凡，天音寺那群害你家人窝藏凶手的秃驴，我都帮你杀尽了，那普智不只被什么法宝维持肉身不腐，我也将他头颅割下。”
她将背后古剑诛仙摘下，放到他的身旁
“回来路上我遇上了云易岚那老狗，抓住破绽顺势给了他一剑，几年之内焚香谷注定再难翻起风浪，趁此机会，我们一起杀上青云门，灭尽那帮虚伪的贼人替你报仇，可好？”
张小凡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顺势将她搂在怀中。
心底涌起一股让他感到陌生的莫大快意。
美人在怀，予取予求，世间生灵，生杀予夺，皆在掌握。
张小凡看着她微颤的睫毛，对着她猩红的薄唇吻去。
只是忽然他心头莫名一痛，停下了动作。
陆雪琪不解地睁眼
“怎么了？”
“雪琪，这样的生活你…开心吗？”
陆雪琪一愣，将小脸埋在他的脖弯中，嗅着他颈间的味道，猫儿似的摩挲着他的脸颊，素手由他的领口探入，抚摸着他坚实的胸膛。
“能和你在一起，我当然开心了”她眉目含春，声音柔媚腻人不输金瓶儿分毫“没人能再妨碍我们，我们永远都再不分开，有不识趣的来打扰便顺手杀了，不好吗？”
她咬着嘴唇，在他耳边轻轻吐气如兰“那殿下的妙公子与鬼王之女，你若想要就都收了，便是那狐岐山旧主，我也去帮你捉来，好不好？”
张小凡低头幽幽看了她一眼，手掌顺着她妖娆的脸蛋缓缓向下滑去，抚上了她白皙的玉颈。
在她似带着一丝期待的注视下，张小凡手掌骤然收紧，五指如钩掐住她的脖子，生生将她从自己身上提了起来。
“你不是她。”
张小凡眼神瞬间冰冷，手臂上的血管根根暴起，死死将她的脖子攥住
“师姐她不会这样的。”
“小凡…放手…我…我喘不上气了…”
陆雪琪无助的掰着他的大手，拼命拍打着他的胳膊，呼吸愈发艰难，本来白皙如雪的脸蛋渐渐由紫转青。
她眼中满是哀痛与绝望，不舍的看着冷漠而绝情的张小凡，可换来的只有脖颈上更大的力道。
在她的生机即将逝去之时，她脸上一切情绪瞬间全部抽离，眼神木讷，面无表情的盯着张小凡的双眼。
“你怎么发现的？” 她整个人化为一道白色虚像，竟是从张小凡的手心穿过，飘到了一旁，语气冰冷不含一丝情感“我牵引着你的心神，让你反而觉得死灵渊中是假，我所显化，皆是你心中重要的关隘和人与事，更有世人梦寐以求的权柄与欲望，你如何能轻易破障？”
“你不了解我，更不了解她。”张小凡眼中泛出淡金色流光，显然是准备倾力出手了“是你放我离开，还是要我自己动手？”
那缥缈人影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
“此局已破，再为难你也无甚意思”
那人一挥手，张小凡心神便已回到真身之中，不等他召来噬魂，那人影已缓缓消散。
张小凡转身查看陆雪琪的伤势，脑中回想着那人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
“年轻人，别急，会再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