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念（一）

蓝忘机的身影出现在窗前，原本平淡的目光在看到这边树上的魏无羡时，猛地凝住。

“魏，魏婴？”蓝忘机惊愕地出声，双手不由得捏紧了窗框，指节泛白，不可置信地盯着树上的人影，恍若梦中。

他背后结痂又裂开的鞭伤疼痒不止，无法安然入眠，便想要开窗吹一吹夜间的风。

可那树上姿态闲适，倚靠树干，抬手饮酒的少年，让他恍惚间失去了思考能力，被拉回了回忆之中。

魏无羡如今的容貌保留了少年时期的俊朗青涩，也染上了青年的成熟潇洒，一双桃花眼因着口中的美酒满意地眯起，洒落的酒液浸湿了衣襟，这人却毫不在意，随手抹去，听到自己的名字时，看过来的眼神还残留了几分温柔，却又带上了几分打量和冷漠……

这幅样子，这种眼神，跟云深求学时的魏婴一模一样。

蓝忘机想起多年前，在云深时，那穿着白衣的少年从未对自己专注的目光，和总是带着坏坏笑意的唇角，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少年心中在打着坏主意，可他偏偏为此心动不已。

而眼前这人，既像过往的幻梦，又如他多年来的祈愿。

倘若魏婴活了下来，应当就是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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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风掠过，飘动的抹额贴在了蓝忘机眼眸上，帮助他从恍然的思绪中抽离。

蓝忘机摇摇头，下意识握上了腰间的避尘，冰凉的剑鞘激得他恢复了理智。

他怀着警惕再次望过去，那个魏婴依旧保留着原来的动作在树间慢悠悠饮酒。

出于一些隐秘的心思，蓝忘机没有做出动静唤来其它人，因为他既想要相信面前之人是魏婴，又不愿不敢相信面前之人是魏婴。

他拔出避尘，雪白的剑身折射出月光，映在他的脸上，让这位含光君的脸色更冷然了几分。

蓝忘机轻巧地跳下窗，御剑来到树前，还未出声询问，魏无羡便甩甩袖子上的酒液，站起了身。

“含光君，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谈谈吧。”

他把酒坛装进腰间乾坤袋，也不向眼前之人求助，自顾自地踩着树枝，跳上了对面的房屋，沿着屋顶，动作敏捷无声地向远方掠去。

蓝湛犹豫片刻，御剑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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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开阔的山坡平地上，魏婴停了下来，转身等待着正御剑下落的蓝湛。

月光皎洁，披在他的身上，宛若在白衣上镀了一层银辉，魏无羡看着这样的蓝湛，想起了当初两人的初遇。

云深墙头上，他们都是第一次见识到了跟自己脾性截然相反到彼此相看生厌的同龄人，生长环境、性格特质完全对立，初遇也并不美好，直接刀剑相向。

所以，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蓝湛尚未完全站稳，便急切地往前迈了两步，问道：“你究竟……”

“我是魏无羡，云梦江氏，魏婴魏无羡。”

魏无羡收起了一贯挂在嘴边的笑意，眉眼肃然，一字一字地坚定回答。

“不，不是……你不是……”蓝湛似是有些惶恐，浅色眸子中溢满了犹豫质疑，避尘并未回鞘，而是静静地悬浮在一边，等待着主人的下一个动作。

魏无羡点点头，“的确，我现在没有唤出温宁，也没有哼出那首所谓的定情之曲，你当然会怀疑。”

他的目光带上了几分嘲讽，手掌抚上自己的脸庞：“看起来，我只有这一副相像而可疑的皮囊。可是蓝湛，你知道的，我就是魏无羡。我出现在江澄身边，我遮掩容貌，我不避讳与你的碰面……你知道的，我就是魏婴。”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他的神色骄傲而张扬，他的眼神冷漠而睥睨。

蓝湛心中那原本坚定的念头此刻正摇摇欲坠。

他如何不知眉山虞氏虞夫人的复生归来。

他如何不知那位被邀请到蓝氏的神医实际身份诡秘莫测。

他如何不知……

只要江澄认定了魏无羡的身份，便无人可以质疑……

可若这人是真的，那么此时此刻，在云深不知处静室昏迷安眠的那位枕边人，又是什么身份？

若面前这人真是魏无羡，那他过往几年的倾心陪伴、毅然牺牲和许下的白首相携的誓言，又算什么？！

蓝湛眼中闪过晦暗之色，不，只要杀了这人，杀了他，魏婴就还在自己身边！自己便还是以往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