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四）
进场的女子脸上带着半个面具，遮挡住上半边脸庞。
但仅仅只是露出来的部分，就让虞老太太失态地打翻了酒杯。
南珍珠也惊疑不定地站了起来，睁大了眼睛去看那女子。
江澄心里一跳，有隐隐的预感，却不敢往那个方面想。
他抬头看几位舅舅和表哥，发现他们都是一脸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欣喜，小舅舅眼里甚至泛起了泪光。
江澄心脏控制不住地紧张起来，但他揪着胸口的衣服，一遍遍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去期待，不要去希望，你从来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够体会得偿所愿、得而复失的幸福，年幼时的灵犬、父亲的赞许、姐姐的偏爱、双杰的梦想，只有一次次的失望。
所以，不要妄想，世间没有重生，死了就是死了，离开了就不会回来了。
————
笛声婉转，舞姿灵巧，鞭声响亮，腾挪之间，和当年的灵蛇舞一模一样。
母亲对于孩子有多了解呢？
起码对于虞老太太来说，这些年午夜梦回，女儿的音容笑貌经常在脑海中出现。
从蹒跚学步，到豆蔻年华，从嫁衣披身，到怀抱幼儿，每一个场景，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从未忘记。
她只有一个女儿，虞家只有一个小姐，是明珠，是凤凰，是怒放的鸢尾花。
所以这么多年，珍珠也只是唤她义母，虞家人都记得自己的三小姐，眉山的紫蜘蛛。
伴随着缥缈走低的笛音，女子做完最后一个甩鞭动作，足尖轻点，跳到了高台之上，在主座前屈膝跪下。
她伸手，缓缓摘下了面具，轻声唤道：“阿娘……”
虞老太太的眼前模糊了，站起身，伸出手，泣不成声、零碎地喊着：“鸢儿……”声音模糊，台下听不太清。
这时，虞钦站起身，扶起跪倒在地的女子，把她的手放到虞老太太颤巍巍伸出的掌心里，然后转身面对所有人，朗声道：“诸位，在今天，我要介绍一个人给你们。”
女子被虞老太太紧紧拽着手，用手帕擦拭老人的眼泪后，挪动了一下身子，露出了容貌。
江澄脑子“嗡”地一声，一片空白，多年前阿娘的面庞和现在眼中这张明显年轻了十几岁的脸，来回切换。
虞钦看着宾客中有部分人发出惊奇的声音。
“这，是虞三小姐吗？”
“长得好像，和我阿爸珍藏起来的那副美人画像九成相似啊……”
虞钦笑着拉过女子另一只手：“这是我眉山虞氏四小姐，虞紫霜，当初母亲生下双胎，只是小妹自幼体弱，有早夭之忧，因此不曾向外公布。小妹十八岁时，生命垂危，不得已用灵宝将其冰封起来，留存一线生机。上天庇佑，前些日子虞家寻到了一位神医山姑娘，妙手回春医治好了小妹。今日，紫霜恰巧赶在母亲百岁大寿之日苏醒，定是我虞家的福分。”
虞钦目光灼灼地盯着老泪纵横的虞老太太：“母亲，这份大礼，您可喜欢？”
虞老太太连连点头，把虞紫霜搂在怀里：“喜欢，我太高兴了……”
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生的是几个孩子呢，这就是她的女儿，她的鸢儿。
曾多年执掌虞家锻炼出的心智，让她在大喜之余，迅速领会到了儿子的意思，死而复生是奇事，死而复生之法更是能让天下人疯狂。
所以，虞紫鸢不能复生，但虞家可以多出一位双生小姐虞紫霜。
虞老太太听着下面的道贺声，和儿子们的应酬声，突然想起什么，连忙放开被紧紧抱在怀里的女儿，转身对江澄招呼：“快，阿澄，快上来。”
虞紫鸢眼中含泪看向江澄，一双与江澄七分相似的杏目里，是欣喜、激动、愧疚、急切。
江澄听着外祖母的催促，有些僵硬地站起来，向前走去，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最后猛地一跃，落在虞老太太和虞紫鸢面前。
他看着面前熟悉而陌生的样貌，听着一道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你就是姐姐的孩子，阿澄吗？我既无缘与姐姐相处，自当对她的孩子多加照料，我们样貌一样，你可以唤我一声娘吗？”
阿澄，你还需要阿娘吗？
江澄看着她期待紧张的眼神，自己的母亲从来不会这么温柔，唯一一次明显的温情流露也预示着离别。
他怎么会认不出呢，这就是他的阿娘，所以，什么愿不愿意，可不可以，能够再见阿娘一面，是他多少次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江澄伸手，抱住了虞紫鸢，在她耳边低低地喊着：“阿娘，阿娘……”
虞紫鸢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抱着江澄哭出声，她终于回来了。
虞老太太搂着两个人，跟着一起哭。
虞泰见状，给两个弟弟使了个眼色，三个人赶紧上去，哄着老太太和姑姑、表弟，回去房间好好感受重逢之喜。
南珍珠快步上前，接过了老太太另一边的手，扶着往回走。
她看着虞紫鸢望过来，一如以前的眼神，泪中带笑地喊了一声：“小姐……”
————
宴会厅里，虞钦在一众族长簇拥中，圆滑地应对着各种问题。
同时在心里暗暗大骂，都有没有眼色，居然这个时候提亲事，好不容易让鸢妹复活了，肯定要多留几年，十几年，嫁什么嫁？不嫁！一个个当初觊觎鸢妹就算了，现在还敢给家中小辈牵红线，老子喝死你们！
聂怀桑举杯跟身边虞末碰了碰：“虞二爷就在我这边躲清静？”
虞末淡淡饮下杯中酒，看着大哥跟那群族长行起酒令的兴奋样，内心暗暗摇头，然后回答聂怀桑的问题：“我是医师，虽然能饮酒，但更喜欢自己调配的饮用药酒，大哥这个样子，不喝个烂醉如泥是不会收手的。”
“唔……”聂怀桑沉思，“虞夫人刚刚复活，这不太好吧？”他自然辨得出虞家说的是真话还是场面话。
虞末身子往后一靠，拿了块点心：“母亲今晚不会放小妹出来的，估计一起睡了。大哥高兴，喝得醉些也没什么。”
虞末歪头看着聂怀桑：“为了庆寿，今晚眉城有夜间灯会，你可以带阿澄去转转……不对，是请求阿澄带你去转转。”
聂怀桑懂了，他再次举杯，笑得狡黠：“怀桑明白。”
————————
作者说：
开心吗？高兴吗？反正我非常高兴，嘿嘿嘿，😊😊
我就要让阿澄失而复得，开开心心，但是渣爹，n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