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柔克刚-完
若是以往,欧阳克从不觉得有朝一日他会在如此冷清的小院里,无高朋满座,无华裳厚礼,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他成亲了。
直到合卺酒入喉,微凉又辛辣的口感将他唤回神智。
虽大煞风情,却是他最想问的:“你,当真不会后悔吗?”
她忽然就笑了,“不悔。”
她只是想有个家,又恰好遇见了愿意珍视她的人。为何要悔呢?世事无常,纵然五年后、十年后,他也变了,至少如今,她是真心要嫁,他也是真心要娶。
说不清到底是如何靠近的,枝与叶纠葛、交缠,云间月自觉不该偷听早已躲远,独剩下微风中不时散漫出些许含糊不清的音节,倒是红烛不懂羞涩,燃了大半夜……
再听闻欧阳锋和杨康的消息,已是入冬了。
穆姑娘的提醒终究是迟了,她听闻,郭靖有五位师傅丧命于桃花岛黄药师之手,蒙古草原上也回了一位金刀驸马。
传言虽不知真假,可其中的真相却不难猜测。
“黄药师心气高傲,不会把江南六怪放在眼里,也绝不屑跟一个傻小子分辨解释,这一招投鼠忌器,他倒是用得正好。”东邪只黄蓉一个女儿,偏偏只看得上郭靖这么个傻小子,如今他二人反目成仇,黄药师被女儿迁怒……若非蒙古与金大战已开场,欧阳克倒是很好奇杨康下一步会怎么做。
“郭大哥脾气倔,蓉儿恐怕要难过了。”
“何必为他们操心,黄蓉如此……”他本想说诡计多端,到底还是改了口:“机智,总会有机会解释清楚。倒是你,是不是近日雪下得太大,怎么这几日总觉你贪睡了些。”
“不是贪睡,”穆念慈想起昨日司酒告诉她的,眉眼不自觉染上笑意。她拉着他的手,轻轻挨在了她的小腹上,“是我有孕了。”
她啊,终于有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了。
欧阳克突然浑身僵住,愣着,手不敢挪开,却也不敢动弹。
这样的表现,并不像是开心。
“怎么了?”她的喜悦已大打折扣,“你,不高兴?”
“我……不是……”显得有些无与伦比,欧阳克终于找回了神智,“我只是,从没想过……”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有孩子。
这般解释,很难让人信任。
穆念慈已抿了唇,只是看他心不在焉的模样,终究是没说什么。
直到入了夜,同床共枕,入眠前,他终于小心翼翼地将手置于她的肚子,将头埋进她的颈间,“我没有不高兴,只是它来得太突然,我担心自己做不好一个父亲。”
他的生父只教过他武功和狠毒,却从未教过他,到底该如何为父。
“没关系,”穆念慈将手覆在他的手上,“我相信,你会是一个好父亲。”
会吗?
会的。
人生而在世,没有什么是生来就会的。但不会的,可以学。
他们的女儿生于仲秋时节,没让她娘辛苦,安安稳稳便降生了。女儿的名字,是穆念慈起的,叫方寻,虽她的生母姓氏,意为寻落归处。
从抱着她僵硬到不敢动弹,再到后来一日日守着她慢慢长大,嘴角笑容多起来的不止穆念慈一人,欧阳克只觉得,心底某一处地方,正慢慢被抚平。
仿若年幼的他自己,渐渐得到了弥补。
小阿寻已能满地跑跳的时候,听说西毒欧阳锋练功走火入魔,疯了。
听到传闻那日,欧阳克怔了许久,直到小丫头扯着嗓子的嚎叫声将他惊醒。他从善如流接住了朝他奔过来的小肉团子抱起,“怎么了,可是阿寻走惹你生气了?阿寻,来,跟娘亲道歉……”
男人的声音愈显温柔,司酒、玉书对视一眼,还是等他们一家三口终于达成了一致后,将剩下的消息道了清楚。
欧阳锋,疯了,但似乎没有全疯,时而嚷嚷着要当天下第一,又时而吵嚷着要替他的儿子报仇。
“夫人得了消息,已经将庄主哄回了西域。”
闻言欧阳克轻笑:“如此,倒也正顺了她的意思,随他们去吧……”
安居一隅,也是幸事。
……
后来,蒙古与大金胜败已分,杨康的死讯传来之时,穆念慈也愣了半晌。
不过,也只是半晌了。
回神之后,她默默带着丈夫和女儿回了趟牛家村,于义父义母的墓碑旁立了个衣冠冢。
只是,她不知晓,那妇人叫秦南琴,是个以捕蛇为生的女子,而他的丈夫,脸上有块刀疤,不记得过往,连自己的名字也是被带他回中土的丐帮弟子告知的。
他,正好姓杨,名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