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高楼含风不胜寒,满目断壁堆残垣
清阳扫雪,映过了层层纱窗,温热的阳光洒在周子授的脸上,此时还在睡梦中的他全然不知身畔的人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唔…子明,别闹。”
周子授常年身子发冷,近几日还一直是陈子明为他暖着,以至于他下意识便唤了一声子明。
迷糊间没有得到回应,周子授只觉今日身上轻了不少,又向身边摸去,却毫无所获,他顿时清醒了过来,踉跄起身。
“子明?陈子明?你在哪里躲着?”
陈子明睡不惯周子授的硬枕头,晚上的时候便将长袍脱下,裹着点棉花当做枕头。周子授轻瞥刚才枕着的袍子,自觉陈子明是没走开的,又想起之前被他捉弄的时候,免不得一阵无奈。
“好啦,我找不到你,出来吧?”
周子授忘了,这间房子压根没有什么好躲着的地方,连床底下都被堆又一堆的书盖满了,哪有什么空隙藏人呢?
几声呼唤下来,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周子授从原先无奈的语气,忽而一瞬变得急切,连忙翻开被子,只穿着里衣便下了床。
他站在房间的正中央,环顾四周,一阵无力与茫然感袭来……完全没有那人的身影。
周子授头疼不已,险些跌坐在地上,这番不辞而别的作风属实不像陈子明,周子授更愿意相信是大半夜有人把他绑走了。
眉头皱起,望着长案一角的纸,周子授行将上前,且拾起写下草草笔墨的纸张。
“子授,等我一会儿,我有事要去办了,待到下次你们收徒的时候,我再回来哦。记着,千万等我。”
周子授长吁一口气,但看着他不辞而别的作风,不免手上攥着纸张的劲儿加大,案边一角被周子授一拳轰开了大大小小的裂纹,雷光浮动,顿时间化作齑粉。
“谁要来管你!你最好再也别回来!”
气话且道两句,周子授拾起铜镜,架在窗边,整理衣冠起来。
忽而发现,颈处竟有几分暗红,周子授盯着镜子,又扯开衣服,仔细观察起来。
身上的红痕,在铜镜里显得相当明显,多少都给了一些周子授陈子明“畏罪潜逃”的感觉,他的眉头紧蹙着,坐在床边,端着铜镜,细细摩挲着脖子上的殷红。
牙齿摩擦的声音穿过窗子,周子授的脸上斥着羞色与愠怒,一股隐晦的情绪流转在他的心中,最后也只好尽付于一声:
“伤风败俗!”
“子授哥,城郊那片地方又有水猴子袭杀了,我先去了。”
“明了,方时便去。”
周子授摆手暂且应付了风风火火的周子礼,披上一身甲胄,一把抓起明云,从峰顶飞身跃下,而后且掐个急行诀,顿时化作一瞬雷光疾驰而去。
然而赶路途中,一阵空虚感又再次袭来,周子授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但也只能再聚精会神。
“(我还真当是一点都不信,他离了我又能怎样?)”
周子授心里暗道一声,放眼望下,一阵尸臭味扑面而来,他便抬手紧握明云,一记斜斩顿时破杀。
然而眼前数量不小数十之众,一片污血炸开,四周的水猴子顿时朝周子授扑来,却只见青蓝电光一荡,水波暂平。
雷光霎时间道道劈下,精准的贯穿每只邪物的要害,闪光连锁,又向周围蔓延开来。
“子授哥!那里有只大的!”
周子礼咋咋呼呼的喊着,手挥剑刃,便瞬至于水猴子身前,却被恶心的粘液糊了一脸。
周子增感觉有些奇怪,但就是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也只好将这事埋在心里,避免再出现什么变故。
“速度好快!”
周子授飞身向前,一剑刺出却未伤其半亳,不由惊叹一声,忙拦住邪物退路。
却不料这只水猴子一掌拍开周子礼,周子授分了神,接下周子礼后暂稳脚跟,回头望去,那邪物已缩成远处一点。
“待着。”
周子授抛起明云,翻身跃在剑背之上,剑鸣声响彻云霄,连残影都未曾留下。
“真奇了,这次剿灭的邪物速度怎么都这么快。”
周子增暗道一声,心头警铃大作,却实在想不起缘由。
“玉微派的人没有在山上吧?”
“三个都跑下去了,上面肯定是没人的了,快走快走,去看看都有什么宝贝。”
“反正这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你这么急干什么?歧司派出了那么大价钱,能找得到那块什么霄雷令就交上去,要是找不到,就说他们没过来支援,险些被发现,还能偷到不少宝贝藏着呢。”
两个暗装打扮的人藏在半山腰的小林子里,还正密谋着如何分赃,不料身后几缕邪气从地中涌出。
“感谢你们说了这么多,现在你们可以去死了,黎族会谢谢你们二位的。”
邪气凝成两只手,掐起二人的脖子,用力一拽,便如此,当场命丧黄泉,那人的身形从暗处走出,只甩甩手,然后又重新遁下地中。
“只要防着那三个小鬼回来打开护城阵就行了,贺雪兰,动手。”
伴随着动手二字念出,浊黑色的符文覆盖地面,城中骚动立时爆发而出,地皮裂开,从中爬出一只只与人同高的甲壳虫,见人便咬,见物便撞,城内顿时惨叫连连。
“不好!快回去,把五雷护城阵打开!”
周子增见城内数股邪气涌动,才反应过来中了瞒天过海,连忙回首大喊一声,匆匆疾行而去。
周子授听到一声,抽起脚下剑刃,一记劈落,雷光纵扫,所过之地皆作焦土一片,顿时也顾不得水猴子,化作一点雷光闪去。
周子增与周子授都跑去了云御峰,就只周子礼踏剑孤身前往拂明城,雷光闪动,终究比不过血染大地来的迅速。
“等会儿吧?护城阵什么的,完全没有必要,不是吗?静静看着他们的惨状,听着他们绝望的咆哮吧!”
正当周子授要踏入清晶殿,一道邪气忽而斩来,将周子授生生拦下。
“你!取命来!”
疾驰的雷电闪动,周子授只想速战速决,连斩数次却又未触及其分毫,周子授一阵气恼,趁着破绽一剑刺去,却又被避开,见有突破的时机,他飞身上前,却反被生前之人一手击退。
周子增正欲补上一击,却被那人单手握住,而后一震,拽住了周子增的手臂。
“放开他!”
周子授斥言一声,又欲抬手劈剑,却又未料及那人竟直接拽过周子增当挡箭牌。
“来吧,怎么不打了呢?下不了手吗?还是说要我来帮你呀?”
血气一冲,一记劈斩落下,周子授的背顿时被斩开了一道血口,险些踉跄跌倒,硬是把明云插入地里,稳住身形。
他只用力一掐,周子增便没了力气,抬手一扔,将昏倒着的周子增扔在地上,然后便缓缓走向前去,正欲结束了他性命,却只于电光火石间,周子授的颈边显出一道玄金色符文,乌铭浊元将那人穿心而过,可闻入肉之音,后便只剩呼吸之声。
“君!死而无憾矣!”
但见那人盯着那玄金色符文,好似胸口的那处血洞不存在一般,神色狂热的后退两步,然后直直跪下,任凭生机随着血液飞速流逝,也不做任何反抗,只是低着头颅,静静的倒数。
周子授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多少也明白了乌铭回来是因为陈子明在自己身上留下的那道红痕,顿时也来不及细想,迈入殿中,强启大阵。
瞥了一眼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周子增,他也只好暂时抛下,将它拖入殿中,便匆匆离去。
然而在拂明城中,周子礼身上满是大大小小的血口,尚且还在源源不断的往外淌血,靠在一处残木之上,看着逼近的邪物,闭上了眼。
预料之中的痛感并没有袭来,周子礼心中正感慨着死的真利索,只听得一声雷咒疾行,硕大的雷光顿时劈下,周子授挡在周子礼身前,然后便杀入漫无边际的虫群。
剑光带着雷霆,四处闪动,周子授早已乏累的不成样子,力不从心的他一个心神涣散,被一道气浪直直拍进地里。
贺雪兰飞身立于半空之中,俯视着被气浪压不起身的周子授,就这样将他紧紧压着,令他看着四周幸存的人再被继续屠杀,身下的土地浸满了血液,发出阵阵腥臭味。
然而周子授越是急切,身上的压力就变得越大,怎么样都挣脱不开。心头泛起一计,连忙控制起明云清灵向贺雪兰杀去。
然而这一人一剑却打的不分伯仲,周子授的气力却已是强弩之末,近乎于无了,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那把夹杂着血光的墨色长剑直穿而来,一记刺攻破开颅骨,只留滴滴答答的血浆落地声。
刹那间,寂静无声,城中邪物本应暴动不止,但当遇到乌铭浊元随着符文不断映射的邪气时,便直直的僵立于原地,未曾移动半分。
“君…您怎么能沾上卑职的血?”
贺雪兰一身玉兰玄装,只闻骨裂之音,血溅三尺。此时那玄黑与白金之色,已然被斑斑血渍渗得通红。
“但是你不行!你且与我一同归去吧!”
贺雪兰单膝下跪,眼中闪过阴戾之色,长剑一把抹过咽喉,当场倒地不起,饮恨西北。
但她却身作咒法,化作一番浊色气浪,生生避开乌铭, 直穿入周子授的天灵。
撕心的疼痛骤然袭来,周子授只觉呼吸一滞,心尖好似被一把钢锤深深击碎,他硬是咬着牙不出声,直直倒了下去。
乌铭没了踪影,一束紫色雷光却骤然间袭来,本失去邪气控制的邪物正于暴动中混乱起来,雷光落下,却好似再次静止,连锁击碎,瞬间充斥着焦土与灰烬,须发飘飘的周易章站在城中,仰天长叹一口气,便将身抱起周子授,便再无下文可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