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心计（八）

清晨，宫人们摆好了早餐，窦漪房与刘恒分坐在桌边。

窦漪房体贴地为刘恒布菜，他笑着回应，两人都绝口不提昨晚发生的事，好似那只是一场幻觉。

“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刘恒微笑着看向妻子，下一句话，让窦漪房的心提到喉咙。

“你我相伴多年，可我却从不知道你入宫前的事，实在可惜。”

入宫前的事？皇上怎么突然提到这个？

细作的身份是窦漪房绝对不能透露的秘密，即便刘恒对她呵护万般，将她送上了皇后的位置，窦漪房深知，有些事一旦说出，便会成为把柄，成为足以将她打入尘埃的证据。

她故意岔开话题，见刘恒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别处，才松了口气。

时隔多年，本以为这件事已经彻底掩埋，为何又被突然提起？刘恒走后，窦漪房失了笑容，总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却偏偏又说不出应在哪里。

“姐姐，我来啦。”听到宫人传话，皇帝已经离开宫殿，雾柔雀跃提起裙摆，迫不及待便去寻窦漪房。

只是，姐姐的脸色看起来很是不好，连刘启花了数月为母亲雕刻的木像也未曾看一眼，便匆匆离去。

“姨母，母后她走了。”刘启紧紧握着木像，受伤的手心隐隐作痛，眼神黯淡。

这个木像，是姨母耐心地教他，在繁忙的课业疲累后，刘启无数个深夜一点点才完成的。

期待被打碎，喜悦的泡沫戳破。看到冷静自持的刘启露出掩饰不住的孩童脆弱，雾柔轻轻抱住他，抹去他眼中的泪。

“姐姐她是皇后啊，所以有很多事情处理，也是身不由己。但你要相信，她一定是天底下最爱你的人。”

才不是。

刘启闷闷不说话。

他不曾对母亲产生过怨恨，也知道母亲心里有他。

可是，他更知道，在母亲心中，自己只占据了很少一部分，比不上皇后的位置。

即便都是她的孩子，母亲也更偏爱馆陶。

一次次讨好，却唤来的总是冷淡，刘启逐渐长大，他想要讨得母后的欢心，可心渐渐冷却，那些渴望的情绪，一点点被压抑，最后抽离。

在柔软的怀抱中，刘启放下了心防，沉默着流泪。他紧紧抱住雾柔，试图汲取温暖。

不知从何时起，每次难过，刘启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雾柔。

在父皇面前，他不能展现出软弱，在母后面前，他的眼泪不被在意。

沉默的少年，在宫中独自长大，将所有的心事都埋藏在心里。

可雾柔不一样。她会陪着他玩，不嫌弃幼稚，也会静静地听心事。温柔如水的眼眸中，那些少年成长中看似不值一提的烦恼被珍重拂去。

馆陶喜欢缠着她撒娇，吕武也会在被聂慎儿带来宫中时扯住雾柔的衣袖不放。

看着雾柔的注意力被抢走，刘启身体僵硬，讨巧的话语哽在喉咙出，却在挣扎后也只能发出低不可闻的杂音。

刘启想，他不是个可爱的、讨人喜爱的孩子，沉默地令人心烦。只是雾柔当初可怜他，才有了短暂的一段快乐时光。

一旦更好的小孩出现，她便会被抢走了，而他也只能无力地看着，在瑟缩着伸出试探的手后，退回原本属于刘启的沉默世界。

然而，雾柔回头了。

她握住了刘启收回的手，掌心的温暖覆盖了寒冷。她会为了刘启推掉其他人的缠闹，认真地回应，然后毫不犹豫地回到他身边。

在雾柔那里，他是被偏爱的那个。

刘启注视着她，心在发烫。

回抱住雾柔，忧郁的眼睛浅浅弯起。

姨母说谎了，天底下最爱他的人，明明就在眼前，她自己却不承认。

刘启想，他总是会原谅她的，也会一直喜欢姨母、保护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