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好难啊好难啊
当然独闇也听得出朱元璋那话的潜在意思,上次的用完就扔,他当时确实是很气愤,但这阵子平静下来,本心里却是越发的佩服朱元璋了。因为在当下环境,朱元璋,就该如此!
“呵呵。”独闇苦笑道:“皇上,我十四岁就抛家辞亲,本以为什么都无所谓,但是现在不行了。现在我已有家有子,我的时间也很紧迫,所以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但是前提,是我不能死,也不能让我的家人受到任何伤害。”
“你有家?”朱元璋有点惊着了,旋即反应过来:“施寻?你们成家了?”
“对,所以我必须得活着,还要安宁!”
朱元璋又突然变得阴狠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献出此等阴谋诡计,天下人又怎么容得下你?”
“天下人?呵呵。”独闇又苦笑,朱元璋口中的“天下人”,不就是他自己吗?他不就是掌管着天下人死活的皇帝吗?
还是威胁啊,一个皇帝威胁着一介草民!独闇有点动怒道:“皇上,有些事情可一不可二,莫要把人逼得太急了!”
“哦?是吗?逼急了会怎样?”朱元璋话语虽是步步相逼,内心竟是有点想笑了,独闇如此这般,颇有硬骨头的劲儿。
“您既用且防,正常!政治除名,正常!逐出京门,正常!但我只是一介草民,我只想我的家人能够有一个安宁的生活!皇上,您有等待过一个人吗?用了三十年的时间!”说到这,独闇眼中泪水开始滚动,一瞬间的心头好苦。
他深吸一口气,又坚毅道:“反正铭心刻骨!所以,为了我的家人,不管这明争暗斗是不是永无天日,风刀霜剑是不是摧残相逼,我都不会退却!宁折碎我躯干,也要抗争到底!”
独闇说完,又笑了,眼梢拉长拉细,眼中透着一种鱼死网破的杀气。他就是那么一直笑着地盯着朱元璋看,苦涩的、悲凉的、阴狠的,又似是站在爱情的制高点嘲笑他们朱家王朝的胆颤和无能!
朱元璋一时怔住,独闇抬掌,问:“皇上,还要它再断一次么?”
朱元璋扫了眼独闇的左手掌,独闇又说:“皇上,独闇方才的话,掏心掏肺,独闇本心里,是望皇上成全!只要可以,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独闇这次的声音里还有着化不开的苦涩,但是脸上却是被逼急了的模样。朱元璋背过身去,仰头思考着什么,整个屋子一片肃然。
一会儿后,朱元璋出去,出门时间给门卫使了个眼色,门就再次被死死封住。
晚上,朱元璋批阅完折章,去到后宫。
马皇后已经入睡了,朱元璋特意吩咐奴才不要打搅。马皇后的寝宫非常简陋,朱元璋在里面走了一圈,然后坐在马皇后床前,细细看着她的容颜。
他的妻子老了,没有其他妃子的娇媚,更不如其他妃子的粉嫩,但是在朱元璋心里,妻子,就是妻子!在朱元璋的心里,只有马皇后和朱标,才是家人。朱元璋的脸,也只有在面对他妻子和儿子的时候,才是最本真的,就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朱元璋替马皇后扯了扯被角,仍是看着她温和慈善的容颜,脑中不由自主换了个角度想,如果有谁敢动他的妻子和孩子,他该怎么处理?是不是举国去保?
“哼!”但是马上,朱元璋不想了,因为他根本不敢往下想!
随即起身,又打算往奉天殿去。走到门口,一个妇人抱怨的声音传来:“重八,你到底要杀多少人才能收手?胡惟庸案是政治,可是你连一个平民也不放过吗?”
“不,不是……”朱元璋怕老婆,不自觉地就结巴了。
“唉!”床上一声长叹,妇人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朱元璋再唇齿嗫嚅几下,也不说了,去到奉天殿。
到那间屋子门口,朱元璋站在门外,心中微有动容地朝里说道:“姚独闇,记住你的誓言!”
屋中的独闇听到这话,愣了一瞬,叩首谢恩:“谢皇上成全!”
朱元璋撩撩手,两个带刀侍卫进去,左右架住了独闇的胳膊。
两个侍卫把独闇押送出京,上次除名,他们是明目张胆走的官道,南京的东边。上次把独闇扔到的边境的那条沟壑,是直接衔接着常州的方向。而这次是朱元璋暗中接纳了独闇的计,要灭了蓝玉,蓝玉势力强大,眼线到处都是,所以这次走的小道。
走小道需要绕过松江,再到草原,最后才是常州。总的算下来,就会比官道多几日行程。
南京到松江也走小道,差不多一日行程。两个侍卫赶车引路,独闇在马车内。他的外形也被侍卫乔装了,换了一身黑衣,头上套了帽子形状的黑布。
一路小道马车颠簸,夜黑时分终于进入松江境,要下马车之时,侍卫才将独闇头上的黑布扯开。
侍卫走的时候给独闇撂下过什么狠话,独闇没有听清,但能知道意思。不过他不在乎,等侍卫走了后,他才朝着常州的方向走。他也没有交通工具,只能徒步回去。
夜黑风高中,那个孤单的身影落寞地走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致走了一里地,独闇朝前望,见前方有辆简陋的马车,马车两边分别站着两个人,还是那两张无比熟悉的亲切的面孔,在荒僻的道口逆风而立。
独闇低低头,凄清笑笑。他不会死,他知道,因为他有一个神机妙算的老师和妙手回春的朋友。他也不会受太大的灾难,他知道,因为他有一个能预知未来的爱人。只是这接二连三,一出又一出的不安宁,他真的已经疲态尽显了。更重要的是,他的时间,真的很宝贵!
“老师,王宾。”独闇走上去,轻声唤道。
席应真和王宾微微一笑,然后都是满含释然的眼神看着他,虽没说什么话,但表达的意思是:算了,算了,过去的事情,都算了。
独闇轻点下头:“走吧。”随即上了马车。
王宾赶车,席应真和独闇坐在车内,独闇一直盯着车中某处发呆,长久沉默。
席应真看着他疲态不堪,并且全身上下从里到外似乎都是伤痕累累的样子,心中着实难受,劝道:“独闇,往后,不要再干政事,不要再跟朝廷有任何瓜葛。”
“不是这个,老师……”独闇突然将脸庞扎在席应真肩头,席应真比他大三十多岁,他此时在席应真面前,就像一个可怜的孩子。
“老师,我怕。”独闇哭了:“我就是想和她在一起,我们的时间那么少那么宝贵,可是仍旧有那么多的阻碍,这次,又耽搁了这么多天。”
独闇真的是无助地哭了,就是一下子的忍不了的委屈。他可以不参与任何,可是他控制不了施寻是否要离开。他也可以孤身跟天下人斗,可是他斗不过时间!
“老师……”独闇脸庞伏在席应真肩头,啜泣着蜷缩着自己的两臂,像一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蚕,把自己紧紧缠住,每经历一次爱人的离开,就像是吐丝一次,把心事包裹在里面,身体也装进去,作茧自缚自己,心房早就不知道坍塌了多少次。
“好难啊,好难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