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

墨丞山庄——

顾声声在房里琢磨着新药方。

当下事虽忙，却不能忘了自己老本行。

该怎么样才能让墨家血脉中的魔气消退——除了司药灵力洗涤那一种办法。

顾声声手中的笔蘸饱了墨，却迟迟没有落下。

墨水便顺着笔尖晕到了纸上，将她方才写下的字晕了一片。

“去魔气……药草起不了作用。”

就像喝药改变不了人的身体结构一样。

魔气也是他们血脉中固有的，药材根本没有用处。

难道只剩下这一条路了吗？

门外有人叩门。

顾声声一回神，这才发现笔尖不知何时已经濡到纸上，染了一片墨渍。

“请进。”她从容道。

那人便横冲直撞地进来。

“顾姑娘，师兄有请。”

顾声声抬头，看了看他，似乎并不意外。

她慢悠悠把笔放下，将药方一掩，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

“有劳。”

顾声声这次来到睦楼，气氛就变得很微妙。

墨萧淡然地坐在紫檀木椅上，见她来了，直接屏退了全部弟子。

顾声声理了理衣袖，上前行礼。

“墨公子。”

“免了。”

墨萧的神色再没有那样轻松，反而带着一股狠狠的阴郁。

“公子，请用茶。”

屋内，顾声声乖顺地递上茶盏。

墨萧看她一眼，接过来便随手放在了旁边的小桌上。

“你倒是有闲情逸致。”墨萧摆了摆手，而后似乎来了兴趣，问她：“顾声声，你这两天，都做了什么？”

顾声声老实道：“替墨公子做事。”

墨萧听罢便笑了。

“替我做事？如何能算是替我做事？”

本是一句气恼之辞，却被顾声声硬生生扭成疑问。

“探望庄主，问候身体，为庄主号脉请安，如何不算替公子做事？假意亲近，调虎离山，诱姜宸去渝州，如何不算替公子做事？”顾声声浅笑着答道。

她眉眼舒展，透亮的眸子里闪动着盈盈波光。

唇边一抹清浅弧度，似月牙一般，清纯又娇俏。

墨萧听她所言句句在理，倒是能言善辩。

且不说，她这话是真是假，总归气消了一半。

他招手示意她上前。

顾声声愣了愣。

他低头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右手欲要抚上她的脸颊。

可下一秒。

却被顾声声侧过身而落空。

顾声声忙后退几步。

墨萧冷笑：“记住你说的话——渝州医仙，昆仑墟前司药掌事——顾声声。”

还是查到她了。

“是。声声定当记得清清楚楚。”

墨萧深知，眼前之人是个锋利无比的双刃剑。

如若用得好，必将成为攻敌的一把利刃；如若用不好，就是害己的暗箭，直逼要害。

风险太大。

但是对于他来说，诱惑太深。

墨萧的幕僚里从来没有过这样有头脑的且美貌的女子。

他细细打量顾声声的容颜。

昏暗的灯光犹如一层薄雾，蒙在顾声声的脸上，朦胧诱人。

墨丞山庄不缺美人。

但墨萧觉得，这份恬静从容下，带着几分纯欲的美感，是顾声声独一份有的。

“好啊，为我做事，说的倒是好听，但是不拿点诚意出来，我怎么信你——”说这话时，墨萧的眼底闪动着暗光，如盯着猎物的鹰一般。

“公子想让我拿什么诚意？”

“不如，把那日你与我父亲说的话，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与我重复一遍。”

顾声声压低了声音：

“声声可记不清每一个字，只能记得大意——若是错了，公子可莫要罚我。”

“说来听听。”

顾声声回想了一下，那日隔音屏障是何时布上，又是何时撤下，于是将以外的内容说了一遍。

“就是这些。”

墨萧的眼睛晦暗不明，忽地亮了起来，又忽地暗了下去。

他看着顾声声，食指上一圈一圈缠着自己的头发，又一圈一圈松开。

“顾声声，你最后——为何要提姜宸?”

顾声声笑了笑。

“墨公子，难道您不想知道，在庄主的心目中，姜宸究竟是何种地位么？”

墨萧的目光微不可查的闪了闪。

“自古贤臣择良主而待，可这良主，也得先当得上才行。声声不过再为自己权衡一次，看看墨公子是否是安稳的靠山。”

墨萧缠头发的食指缓缓抽出，头发落在肩上散作一团。

他有些意外：“你倒是不避讳。”

顾声声冷笑。

她知道，他们越是猜忌，就越要把事情往他们猜忌的方向上去说。

如此，才能打消他们的疑惑。

她淡淡地说：“良禽择木而栖，人兽天性，有何避讳。”

有时候。

别人主动揭出的，也许才是真相。

而费劲心力去隐藏的，却是另一个谎言。

不过。

顾声声更高明一些。

她说的，只是一个半真半假的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