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少商(16)
皓月当空,驻跸别院中,皇甫仪依然俯在窗前对月蹉叹。
袁慎从此路过,见老师仍是这般犹豫,脸一冷,毫不留情将窗户关紧。本就因谢袅辞别心下不渝的他愤愤离去,没过多久,皇甫仪的小窗子又顽强地打开来。
野外,樊昌被一群蒙面人连拖带拽地拉进偏僻庙宇。蒙面人确定没有追兵后点燃火折,照亮樊昌,他浑身伤痕,形容狼狈,看着这群蒙面人后十分激动。
“我就知你家主公会来救我的!”樊昌警惕张望,“可不该在此地落脚,此地距离都城还是太近些,那凌不疑心思狡诈,万不能让他嗅到我们踪迹!”
蒙面人:“你可曾在凌不疑面前攀咬我家世子爷?”
“放心,樊某半个字也没说!你家世子爷当初可是承诺过了的,若是我起兵,他阿父雍王必定会鼎力相助,到时候冯翊郡和蜀中配合,共成大事!他到底什么时候动手?”
蒙面人果断拔出长刀,朝着樊昌就刺来,樊昌惊险避过,拼命地格挡:“你疯了!你家世子爷可是我盟友!”
蒙面人冷笑:“世子爷说了,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几个蒙面人将樊昌包围起来,樊昌狼狈躲藏,身上已被刺中几刀。就在蒙面人的刀即将砍断樊昌脖子时,一粒弹珠从破庙窗户飞进来,刀砍破弹珠,伴随着爆炸的声响,空中扬起了一片粉末。
距离最近的樊昌和蒙面人是立即瘫倒在地的,其余人见势不妙想逃,药效起了,手脚发软也倒在地上。
门外不知何时站着一位小女娘。她穿着一身翠色的薄衫,风轻轻吹起她的长衫,银色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显得她整个人莹白如玉,她冲着门内中招的一群人微微一笑,随着她一笑,月色似乎变得更加温柔起来。
“打扰了,我应该没有来迟吧。”谢袅看了看庙内躺了的一地人,“你们中哪位是樊昌?”
樊昌奄奄一息地出声:“救……救命……”他需要个医士!
樊昌等人就是个火药引子,炸出冯翊郡要谋反的雍王父子来,凌不疑和何勇领兵去平反,大捷。后何楼两家结亲,何昭君楼垚喜结连理。
又过了数日,到了一年中春光最明媚的时分,国子监有个儒生忽向皇帝进献了几枚陈旧的书简,上有谶语,意思仿佛是“东方有祟,将应者,至灵也”。
文帝十分重视,立刻召集几名心腹臣子一番探讨后,得出结论——祟字乃山顶头,应是都城东边那座涂高山,需要献祭山中生灵。
原本应该御驾亲临大肆行猎一番的,但文帝仁慈,表示当春乃万物繁衍之时,不宜过度屠戮,于是改献猎为祭祀,向山灵奉上各种粮食谷种。
谢袅是和何昭君一道去的,至于另两位仁兄的邀请,没看到没看到,酒肆打烊了,老板不在,收不到信件。
后山处叫好声此起彼伏,四处都圈了戏耍场所,上面有人骑马射箭。几个皇家贵女坐在高处罗盖下看着场上的动静,不少年轻英武的公子正在射箭。
谢袅看着场内的比赛,只觉得无趣得很,身边的新婚夫妇不断冒着粉红泡泡,于是同何昭君打了个招呼,起身离开了。
从袖中摸出约定好的时间地点,看看日头还早,谢袅想了想,决定不要浪费这样好的春光,便戴上帷帽,骑着马悠哉前往。沿途遇到谈笑的小女娘,结伴的士子,甚至差点惊到了数对野鸳鸯。路过一丛花树,她还摘了几支编成花环,一个戴在马头上,一个戴在手腕间,马儿摇头晃脑间,愈发显得蠢萌可爱,直把谢袅逗乐了。
时间差不多了,谢袅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山丘上有座小小的楼阁式木塔。策马过去,骑行到离宝塔还有几十丈处,山丘上碎石密布,道路高耸嶙峋。她将马栓在一旁树林里,自己提裙步行上山,朝着塔走去。
这是一座附近乡民凑钱建造的新塔,整座塔内部雕饰的虽不很精细考究,但木料结实崭新,桐油漆的也闪亮,打扫更十分干净,谢袅边走边抚摸墙壁,顺着台阶向上爬去。
爬到塔中间,说话声传来。
“如今楼家与何家女眷结亲,冯翊郡一役后圣上更是倚重何勇,顺带着偏袒楼氏一族,连素日里楼太傅借着东宫势所做的那些打压寒门出身官吏之事都不追究了。要想让圣上对东宫彻底失望,我们需……”
“……若是……倒好了……东宫如此无能,废储一事势在必行……”
这是不等她来就开始了?听上去聊了有好一会儿了,这么不把暗河放在眼里的吗?谢袅眉心微蹙,走到窗台边,想飞身出去直接踩他们头顶上听个仔细,听完了再现身吓他们一跳,吓完了再告诉他们这条船暗河不上了。
刚靠近窗台,头顶伸下来一只有力白皙的手掌,凌不疑半个身子攀在梁上,与谢袅对视,他似乎吓了一跳,随即忽笑了起来。
谢袅搞不懂他在笑毛,瞥一眼他的伤处,看起来已经恢复了:“让开,碍着我了。”
厢房里终于察觉到外面的动静,其中一人沉声道:“谁在那里!”说着便要推门出来看是谁。
小越侯与三皇子出来时就见到凌不疑半坐在梯间,胸口衣襟微乱,像是被人扯了一把,顺着他目光向外看去,塔檐上背对着他们立着一戴着帷帽的青衣女子,手轻轻地张着,仿佛手里扯着看不见的丝线。
“哼,没有诚意的合作伙伴暗河可不认。”那女子压低声音,“此岸不留吾,自有留吾处。”她凭空漫步,接着慢慢地慢慢地消失在了白日里。
“子晟!”文子端回过神来搀扶起凌不疑,注视着谢袅消失的地方,“这便是你所说的暗河中人?行事诡异,做着杀人的勾当,这样的组织,我们不与其牵连为上。”
“她会助人登上庙堂之高,而被选择的人,则要让暗河的水潮,在东汉里自由流淌。”凌不疑神色阴晦,“不选择你,她便是要站队太子了。今天这一遭,我们是把一强大的助力推给了东宫。”
“只一人,当真有如此本事吗?”文子端质疑。
“暗河的水潮,已经淹向了东汉朝堂。”何氏,袁氏,楼氏。凌不疑俯视楼下一队几十人的劲装护卫,思索片刻,又加上了程氏。
“此人究竟为何身份,竟能潜藏东汉至今?”文子端不知道对方是谁,可对方都要摸清他这边的牌了。
谢袅与他还有一笔交易在,凌不疑抿唇摇头不语。
小越侯这才缓过来大喘气,跌坐在地,手指颤颤巍巍指向外面:“鬼啊!”他大白天见鬼了!
凌不疑:“……”
文子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