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少商(4)
楼上一公子,生得一副谦谦君子相,像一幅画好的山水扇面,一展开就吹来一阵书院的风。虽半张脸都隐在黑暗中,但谢袅仍看清了他那双微眯起的狐狸眼。
身旁的何昭君小声倒吸了口气,瞧着还掐了楼垚一把,那楼垚也是个呆的,目光热切地仰头看着那插嘴的玉面公子,眼中崇拜深深。
看样子是个有身份地位的人。谢袅眸光一闪,收回目光,继续与何昭君攀谈:“我听你身旁那公子称呼你为昭君,可是昭君出塞的昭君?”
楼上头遭被冷落的袁慎一愣,片刻后笑了。
“看不出来,你还挺博学广闻的。”何昭君脸色微红,“何昭君,家父骁骑将军何勇。他是楼垚,三个土的垚,不过本人倒是跟个木头似的,没个男人志气的样儿。”
谢袅看看凑近她悄声数落楼垚的何昭君,又看看一脸好脾气样帮何昭君保管着钱袋子和花灯的楼垚,心中微微一动。
“你们是不是……”话还未说完,一物从天而降,谢袅目光一厉,拉着何昭君往后退了一步。是个竹编的空心绣球,但见竹签环绕的绣球被锦缎裹缠着,还栓着两三个小铃铛,滚动时清脆细声。
谢袅眉头微蹙,有些困惑地扭头问何昭君:“你们这儿,兴这样式的招亲吗?过于草率了吧……”北离好歹还比武呢。
“什么招亲?”何昭君比她还懵。
“这位女公子,在下失礼了。”
袁慎站在距谢袅七八步地方,身形纤长,肩背挺直,双手拢在袖中,正朝她端端正正作个文人揖。
“女公子,这绣球……”
“是挺失礼的。先是打断我们谈话,又是乱丢绣球险些砸到人。”谢袅啧了一声,不等他说完,抵着太阳穴作回忆状,“这位公子,我们应当是初次见面,彼此之间无仇无怨吧?”
袁慎被这话一噎,继而气笑。
何昭君扯了扯谢袅的袖子:“怎么突然就上升到仇怨上了?没那么严重吧……”
谢袅一脸认真,两根手指捏起:“因为我仇家有一点点多,我不确定他是不是跟我有仇啊,所以我先问清楚了,免得一不小心误伤了人。”
何昭君上下打量着她,纳闷道:“你这样的小女娘能有什么仇家?可是与你家有仇、祸及到你身上的?”
谢袅早有说辞,半真半假道:“家中行商,生意尚可,有人看不惯,暗地里使绊子,外出时总要谨慎些。”
何昭君了然点点头,又向她科普:“这位是袁善见公子,胶东望族的嫡子,外祖家也是百年世家梁氏,本人更是师从名师,才华横溢,口才无人能辩,长相也是都城美男榜前排。”
对面的袁慎眉梢微挑,莞尔一笑,老神在在地扇着扇子,显然是听见夸他的溢美之词了。
谢袅回以假笑:“那就劳驾这位袁公子将自己的绣球捡回去吧。”她将绣球踢了过去。
袁慎注视着绣球咕噜噜滚过来,突然呀了一声:“断了。”
抬脚正欲离开的谢袅眉心一跳。果不其然,下一瞬人就被拦住不给走了。
谢袅吸了口气,调整好表情转身。只见袁慎手捧着他的小绣球,一脸痛惜地看着他手心里的——一枚小铃铛。
“楼公子你瞧,这铃铛可是刚刚才掉下的,在下可没有冤枉这位女公子的意思。”
小迷弟楼垚自是直嗯嗯,这铃铛确实是刚掉落的不假。何昭君看出袁慎有点找茬的苗头,当即要为新结交的小姐妹出头:“你!”
谢袅拉住她,不欲跟袁慎争辩,她厉害的又不是嘴皮子:“你待如何?”
袁慎微微一笑,朝谢袅勾了勾手指,优雅道:“不如我们移步商讨下关于这绣球的赔偿事宜。”
哈!谢袅咧嘴一笑:“想要讹我的钱,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她扫了眼袁慎的细胳膊细腿,“我看你没这个本事。”
“女公子此言差矣,分明是你弄坏我绣球在先……”
谢袅不耐再听,将自己买的笼灯递过去:“这个给你,爱要不要。”
袁慎也不跟她客气,瞄了眼笼灯,还真接了过去:“姑且抵过吧。”
谢袅一脸晦气地离开了。何昭君脸色也不好看,哪能想到胶东袁慎是这般与小女娘斤斤计较的人物,她看那绣球就算是裂了也不值几个钱。唯与袁慎说上话的楼垚兀自欢喜。
年年灯会,就数今年最有趣儿。
心情颇好的袁慎把玩着一支石榴簪子,这正是谢袅递笼灯时从她袖中划出的,小女娘抱着满怀的小食一心想走,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漏了什么,亏得他脚步一移挡住了,人群散去后才弯腰拾起。
不想在他等着仆从驾车接他回府之际,竟无端端遭了殃。一个面容普通却形迹可疑的家伙,走道儿连路都不看还狠撞了他一下,然后随口一声对不住就扬长而去了。
袁慎好好的心情被他这一撞直接撞散了,讹来的笼灯摔坏在地,他手中的簪子也不见了踪影。
竟是偷到他头上来了!袁慎怒从心起,也记不得自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了,径直追了过去。
于是袁家车夫赶来时,街口空无一人。
暗处看了全程的谢袅将吃完的糖葫芦串随手一抛,运功跟了上去。
不就是讹人吗,当她不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