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仗剑执花行,上元明灯夜不眠
上元这日刘煜早间去了礼部,同高远桥处理了一些事务后就匆匆回府。
彼时王涼正在府内清点节礼,刘煜在门口将落在身上的雪拂去,又在炉子边烤了烤才走进内室。
王涼知道是他,也不起身,只自顾看着。
刘煜凑近道:“娘子看什么这么入神?”
“上元节礼,管家都备好了,还需再核对一番。”
刘煜将她揽过,柔声道:“年节已经送过礼了,上元节礼就交给下人,娘子不必如此操劳。”
王涼放下书,看着他道:“左右闲着无事。”
“那娘子在侯府时如何打发时间?”
王涼笑答:“跑马,再者就是带着队伍操练,冬日里就和王谌去抓野味。”
王涼已经嫁与刘煜,为防有心人以此对王府和侯府做文章,自然不能再如以前一般进出军营。
刘煜拉起王涼就往外走:“雪停了,往后为夫陪娘子抓野味。”
两人换了衣物,又牵了马直直往城外去。因着雪才停,街上没什么人,刘煜便打算直接策马出城。
皇城策马这事是决不允许的,王凉从前有王弗㒄撑腰自然不怕。刘煜自小畏缩,且不说天岐帝训斥,如今封王入朝,难免被人拿到把柄做文章。
王涼拦住他:“京城雪景,郡王还未同我好好看过,出了城再策马不迟。”
刘煜点头,宠溺笑道:“好。”
说罢,刘煜便招来人先将马牵至城门,自己和王涼十指相扣慢慢往城外走去。
王涼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对这样宠溺的心动,两人不说话,只各自感受着对方手心的温度。
京华城今年落了大雪,满地清白。两人在雪中趟了一阵,别提野味了,活物都不曾见过一只。尽管如此,却谁也不曾开口说返回。
王涼正留意着身边的草丛,却被刘煜惊喜地扯了扯。王涼随他指处望去,是一排脚印。仿佛被刘煜的惊喜感染,明明是一件做过无数次的事,王涼还是放缓步伐,随他一道蹑手蹑脚地跟上那串脚印。
脚印消失在一棵树前,想来是只外出的松鼠。树长得不算太高,王涼和刘煜对视一眼,随即王涼便落在了一处枝丫上,树上堆满了雪,王涼飞身站定也不过落了寥寥几片。刘煜怕两个人上去那树会受不住,便在树下护着王涼。
王涼小心地凑近树洞,树洞只拳头大小,看不清里面的情状,王涼便将手伸进洞里,摸索了一番之后,拿出几个栗子来。
王涼飞身而下,身后的披风将树枝上的雪扫落,尽数落在二人身上。刘煜拉着王涼躲开,却不小心摔落在雪里,王涼趴在刘煜身上,二人瞧着对方头上的白,对视一眼,皆展开笑颜。
王涼将手里的栗子递到刘煜手中:“没摸着松鼠,许是动静大,教它跑了,只剩它秋日里储的栗子。”
刘煜接过,剥了一粒给王涼,自己也尝了一粒,却没什么味道。王涼看着他吃下,自己也笑着吃进口中,没跟他说这栗子要炒过才好吃。
冬日里自然是没有什么野味的,往年同王谌他们出来自然也不是为了什么野味,只是屋子里待得久了,便想出来撒撒野。这几日刘煜忙着议和条款的事,早出晚归,也是怕王涼在府中待得烦了才趁着空闲陪她出来。
两人雪原策马,追逐了一番才回府。
冬日里天黑得早,刘煜怕王涼不尽兴,晚膳后休息一番便拉着她去逛灯会。
今年京华灯会最是热闹,四国使者来了有三四月,在天岐考察一番后各自修书回国,引来了大批行商。两边的商贩中间多了些异族面孔,一时间,各有特色的商品琳琅满目。
白日里雪便清干净了,腾出地方来杂耍、猜谜、比试……现下来往男女络绎不绝。
刘煜牵着王涼行走其中,灯火映进眸子,满目星光。
两人走至一处,却发现身边人都往一处跑,难得过节,王涼便拉着刘煜去凑热闹。
黑衣少年配剑挂在腰间,手中拿着不知从何处讨来的小花。人潮拥挤,只得将花举过头顶,穿过人群。
两人随着人群走,发现是一辽源商人在敲锣招揽。
那商人操着不甚流利的天岐官话道:“诸位,今日上元佳节,一箭射中靶心者,赠我辽源大师加持平安符一枚,可保家人平安。”
刘煜挤在其中,笑道:“只听说过送器物的,送平安符倒是新鲜。”
王涼看着他的侧脸,微微一笑便走上前去,对那商人道:“老板,多少钱一箭?”
商人微笑着:“十钱一箭,夫人想射几箭。”
王涼将铜板放至他手中:“一箭便可。”
那商人笑意越发深:“看来夫人箭术了得。”
说罢便将弯弓递到她面前:“夫人请。”
王涼接过弯弓,耳边便响起私语。
“这小女子真能射中吗?”
旁边人提醒道:“这是王将……侯爷之女,虎父无犬女,想来箭术不会太差。”
“过节图一喜庆罢了,郡王府也不差这几钱。”
……
刘煜站在王涼身后,对这些私语不甚在意,他自然相信王涼能射中。
王涼拿起弓,拉开弓弦,正欲松手,却听一人走上前来。
“老板,我也来一试。”
“公子,十钱一箭。”
男子笑道:“一箭便可。”
围着的人都多了些,那男子满是自信,刘煜自他出声便将他认出来了,申雲。
刘煜朝他点头,申雲也冲他点头招呼,又将花手中小花递到他手上。
王涼转过头,便对上了申雲打量的眸子,愣了一下,便转头疑惑般看向刘煜。
刘煜会意,走上前道:“娘子。”
申雲收回目光,笑着拱手道:“原是王将爱女。”
“娘子,这是申雲。”
王涼虽未见过申雲,但自小在边境长大,无论是王弗㒄还是边境百姓口中,申雲都是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
王涼点头,向申雲行了个礼,申雲摆了摆手:“王妃多礼,原是申某冒昧了。”
申雲是客,便是如何也怪不着他。
王涼脸上笑意得体:“申公子既是夫君好友,左右摊上空位多,便是一同射箭也无妨。”
申雲朝前伸了手:“王妃请。”
王涼不推辞,再度抬手,拉满弓。刹那间,箭离弓弦,直中红心。
“头彩啊!”
周围响起了叫好声,老板将平安符呈上,恭喜道:“夫人好箭术!”
王涼接过平安符,刘煜正含笑望着她。
见王涼一箭命中靶心,申雲便挑了挑眉,王将之女,自然不可能是传说的那样嚣张跋扈、身无长物。
“嗖!”
众人只听几声破风声,申雲手中弓弦还在震颤,箭矢却已在靶上。
“三箭齐发!皆中靶心!”
满堂彩!
申雲眼神瞥过王涼站的位置,眼神中带着几分炫耀的意味。这是申翃丰和王弗㒄比试是惯用的把戏,作为后辈,黄粱知道,王涼也肯定知道!
王涼瞥见他的眼神,眸中似有光彩闪烁,那是久违的向往,只一瞬便恢复如常,面上也不见变化。
给老板补上了另两只箭的价钱,接过三个平安符随意地挂在腰间,又从刘煜手中将小花接过,少年意气风发,在一声声惊叹中退出了人群。
“申兄!”
申雲顿住脚步,刘煜又开口道:“申兄难得来天岐,今日且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申雲转过身:“郡王新婚燕尔,我若在此便是不解风情了,改日再行拜访!”
说罢,不等刘煜挽留,便径自往前去了。
少年意气,却不知是得意还是失意。
刘煜看着申雲淹没在人群的身影,他自然知道申雲得意为谁,失意又为谁。
王涼走至刘煜身侧,将赢来的平安符放在他手心:“放灯还有些时辰,夫君同申公子难得相见,不如借此机会叙叙旧。”
刘煜看向王涼,摩挲着有些粗糙的纸面,小心收在胸前,听她继续道:“两国盟约未定,申雲恐是一处突破口。”
刘煜对王涼信任,政务之事也从不避讳王涼。刘煜这几日正为刘溶的“万全之策”苦恼,想着哪日再拜访申雲。今日确是一个好机会,只是本来就是抽出时间陪王涼,他哪里能中途离开谈论政事呢。
“只是平日便对娘子多有亏欠,今日本就是为了陪娘子,我如何再能如此。”
王涼笑着:“那便请夫君少同他言语几句,好回来同我放灯。”
刘煜在王涼手上轻抚着,应了声“好”,二人便随申雲走处去。
此时申雲已经行至桥边,少年站在岸边看着水面的波光。上元佳节,本该团圆的,只是他忤逆老头子的意思前来中原,却连黄粱一面都没见到,心里着实不甘。方才在人群中他便细细瞧了一番王涼,发现她与黄粱脸型、眉眼有几分相似,区别只在王涼眉宇间尽是张扬,而黄粱总是微皱眉头,气息平淡,放在人群中都能被淹没。若二人为同一人,这差距确实太大。但若说这二人没有联系,他自然不信的,只是上到刘煜、下到王谌,没有一人起疑,难不成黄粱是王将养在外的儿子?
王家功高震主,天岐帝这么多年不动王家,一是斛朔不时来犯,天岐还用得着王将;二是王将膝下无子,对皇室威胁尚不致命。若说王将为自保,将原来的儿子藏匿,养在别处,只等有了女儿再以陪嫁名义接回养在府上,只怕还有几分可信之处,如此,黄粱多次立功却不曾露面便也说得过去。
也好,这样的事实总好过二人其实为同一人,等他看清真相,她已为人妇要好得多。
正想着,申雲的心思便被刘煜打断:“申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