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回
刚搬了新家，自然要庆祝一番。一群人放了鞭炮又吃了酒，热热闹闹地围坐在前厅。
阿纯与昔归一起，天涯和白榆一起打下手，弄了满满一大桌子的饭菜。众人吃到月上中天，这才各自散去。
万星落甩掉腿上的靴子就歪在了床头，因着吃了酒，脸上还带着两抹好看的红晕。
正半眯着，窗户突然从外面推开，一阵冷风猝不及防地闯了进来，激得万星落打了个冷战。
“起来，有事问你。”
万星淼直接坐在了床边，推了推眯着眼睛的万星落。
万星落往里挪了一下，搭了个二郎腿，仰着头看向了万星淼。
“怎么？想你的小情郎们了么？”这话，当然是故意的。
“我呸！你这个不着调的！”万星淼一巴掌拍在了万星落的肚子上，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开口，“我问你点事。”
“昨日的火确实是我跟澹台商量好的。”
万星落把胳膊垫在了脑袋下面，歪头瞧了一眼万星淼，晃了晃脚，继续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万星淼并没有很意外，又一巴掌拍在了万星落的肚子上，蹙着眉头叫道，“你们疯了吧！这要是误伤了别人怎么办？”
“我做事你不放心，他做事你还不放心？”万星落捂着肚子揉了揉，往里面挪了两下。
“我没空跟你开玩笑！”万星淼瞪了他一眼。
万星落收了笑容，望着她，认真地开口，“厨房离得远，就算是烧起来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事。白榆他们睡得浅，很快就会发现起火。澹台需要一件能够让烛豪信任的事情，而我们也需要换一处地方了。”
万星淼不赞同地摇了摇头，“那周边的百姓呢？你们现在是在拿所有人的性命冒险。我相信你和澹台都不是等闲之辈，我也相信你们留了后手。可那处民宅四周都是住户，他们只是平头百姓，不懂什么武功，也没有那么高的警惕，一旦火势蔓延，他们都会葬身火海。你在做的事情，难道不是为了他们吗？”
万星落的脚停止了晃动，他慢慢放下了腿，盯着天花板沉默了好半晌。眸子里的情绪渐渐复杂，甚至多了一丝不悦，而后不悦消退下去，看不出任何情绪，手指在肚子上敲击起来。
“你这些说辞，是从陆琮那里学来的？”万星落眉心一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扭头看向了万星淼。
之前的万星淼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说辞的。
提到陆琮，万星淼周身的气息有了明显的变化。她咬紧了牙关，攥了攥拳头。看着万星落的眼神都多了丝丝愤怒。可她却一句话也不说。或许，是说不出口。陆琮在某些地方确实影响了她，只是她还没有察觉。
万星落也知道自己方才踩到了万星淼的雷区，扭过了头，不再说话。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狂风骤起，一把推开了窗户。冷意大肆地冲撞进来。万星落与万星淼齐齐打了一个冷战，纷纷起身冲到了窗边。
万星淼看了一眼万星落，松开了扶着窗户的手。丢开他就坐在了软榻上。
万星落关上了窗户，趿拉着鞋子到了床边。眸子低垂片刻，倏然跃起落在了万星淼身上。
“我本来就是个小气自私的人，没那么广阔的胸怀去拯救天下人。此举，也只是为了能够保全万家堡，保护我的弟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拼命一搏，就永远都驻足原地。我们的进度太慢了，就是因为速度太慢，直到小皇帝被逼退位，大聿的皇帝变了，我们都没能有勇气同那些前朝臣子，那些文弱书生，甚至那些被人们称作纨绔子弟的人一样，出手阻止。”
“那天的宫门内鲜血淋漓，连地砖都被染上了红色。他们本来可以苟且偷生安然活着的。还有兄弟们遭到的埋伏，死了那么多兄弟，这件事不可能就这样翻篇，我万潜只有这一条底线，有仇必报！他们因为我流的血，受的伤，我就算是死了，也要为他们报仇。”
说到这，万星落的眼眶已经微微泛红。但他强忍着，即便身体颤栗着，也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那些兄弟们曾经与他一同训练，在那片山林里，他们一起走了下去。他们，早已经成了他的家人。这一次带他们走出山林，他答应过他们要把他们带回去的。
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所有的情绪都埋藏在他的隐忍之下。
“我们已经走到这里了，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无论是我还是你，只能往前走。烛懋死，或者，我们，还有这群兄弟们，死。”
万星落一下子站了起来，俯视着万星淼，难得的，目光里多了明显的情绪的起伏变化。那是对死去兄弟的愧疚，也是对烛懋的恨意。
万星淼凝视着他的双眸怔了许久，总是在这种时候，她才会想起万星落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所有的成熟稳重或者玩世不恭都是他的面具，这一副副面具将他所有的真切掩盖其中，以至于他们常常忘记他只有十五岁的事实。
深吸了一口气，回想起在岭南时的场景，十分体谅万星落此时的心情，略一思索，便知道万星落说得并没有错。
可又觉得万星落和澹台朔此举太过冒险，澹台朔跟在烛懋身边，每一步都需要谨慎小心，一步错，便是粉身碎骨。而万星落作为应和之人，此后的举动也会比之前更危险。
“我可以帮你们。上次的令牌不就是……”
万星淼出口的话都柔和了许多，下意识伸出的手迟疑了一下缩了回来。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
“烛懋的武功远超你，若是他有意要……受伤的只会是你。我不想后悔。”
万星落扫了一眼万星淼别过了头。上次的事情，他没有说什么并不代表着他心里没有疙瘩。
万星淼是他的阿姊，就算两个人经常不对付，可终究是姊弟二人，一起长大的情谊又岂是可以随意丢弃的吗？
且万星淼是女子，烛懋武功又十分了得，若是他强行要发生些什么，以万星淼的武功只怕是无法应对。到时候，她受到的伤害，又该用什么弥补？万星落不知道，一想到这些他的心里就多了些烦躁。
万星淼听着他那别扭的话语，心中笼罩了一层暖意。她这个弟弟生来就聪明，也因着这个，深受祖父的喜爱。小时候，她也会嫉妒他，甚至痛恨自己是个女子。
直到发现老堡主对万星落的严厉，看着浑身起红疹子，口吐黑血的万星落，她跑过去给了他解药。他握着解药笑着告诉她自己没事。那一刻起，对他的怨恨嫉妒全部都消散不见。
再次抬头看向万星落，万星淼的眸子里多了些笑意。
“我又不是笨蛋！”
万星淼又伸出手要拍他，万星落一把捂住了肚子。万星淼见状手一转，拍了拍他的肩头。
“跟我比起来，当然是差了点。”
万星落那臭屁的模样让万星淼笑出了声，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门上，“有事跟我直说，我是大聿的子民，也是万家堡的一员。”
“我……”
“怎么？瞧不起女子？”
见万星落还想推脱，万星淼立刻挥着拳头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又挥了挥拳头。
“我们都是算好的。”
想起方才的话，万星落没忍住多添了一句。
“以后不喊我，我就单独行动，到时候出了事，麻烦你把我抬回岭南去。”
万星淼掸了掸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回头扫了一眼万星落就从窗户翻了出去。
看着在风中晃动的窗扉，万星落眨了眨眼，忽然起身喊道，“随手关窗啊！”
关好了门窗，万星落躺回了床上，望着依旧黑漆漆的屋顶，心中却明亮许多。
隔了条巷子的庄子里，一片觥筹交错的热闹气氛。
烛豪坐在上首，手里握着一只酒器，另一只手抱了一个娘子，娘子身若无骨地靠在他的身上，不时端过一只酒盏送到烛豪嘴边。
左侧是端坐的澹台朔，在他的身侧坐了一个娘子，声音仿若黄鹂，时不时与他讲几句，逗得他大笑连连。他手持酒器，一身的酒味。
在两个人面前，摆了满满一桌子的饭菜。只是看着就让人垂涎三尺，更不必说萦绕其间的香气了。
“澹台此举真是大快人心！万潜那混蛋，天天背后捅刀子，实在是让我不快。幸好有澹台！哈哈哈。来澹台，我敬你一杯！”
烛豪说着就端着酒盏起身，大笑着与澹台朔碰了一下酒盏。
酒器相撞，水珠翻滚着冲到了半空，在烛火璀璨的照耀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澹台朔笑着点点头，配合着烛豪吃了一大口酒。
“郎君信任我，澹台朔自然不会不知趣。”
“哈哈哈，好！澹台肯助我一臂之力，皇位还不是唾手可得。他日我成为九五至尊，澹台你必定是那个万人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