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回 乌云密布
“属下已经找信得过的老大夫看过了,伤口都处理过了,现下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还要休养几日。”王忠云说着拿出了一侧的药方,“这是白少卿的药方,请少卿过目。”
方京墨扫了一眼,上面不过是写了些常见的药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望着昏迷的白洛邱叹了口气,方京墨把袖中的药瓶递给了王忠云。
“把这个给他服下,照看好他。我去一趟宫里。”
王忠云拱手将方京墨送出了屋,这才折返回来,扶起白洛邱给他喂药。
方京墨熟络地摸到了皇宫,走过的宫门都没什么侍卫,偶尔出现一两个丫鬟宦官也是行色匆匆,不说人,就是那些鸟儿也是匆匆落下又匆匆离开,连叫声都低沉了起来。
绕开这些丫鬟,方京墨来到了太后的宫里。还没进院子,不远处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会儿都麻利些。”
方京墨一个闪身躲在了一侧的偏殿里,烛懋带了两个近侍就进了院子,也没有什么通报就直接推开了太后的殿门。
“烛懋!你好大的胆子!这里可是太后寝殿!”
跟在太后身侧的嬷嬷上前两步拦下了烛懋,烛懋一挥手,身后的近侍就抓住了那嬷嬷。
“烛懋!你这是做什么!”
那嬷嬷慌乱地喊了一声。
烛懋哼了一声,瞪了她一眼便进了内室。
内室,太后听到他的声音也缓缓起身,见他面色不悦,也想到了什么,心底有些慌乱,可面上依旧平淡,她拢了拢外衫,一步步沉稳地走到了烛懋面前。
“何事?”
烛懋见她依旧这幅模样,不屑地笑了一下坐在了一侧的榻上,抚了抚桌子上的花瓶,“太后是不是忘了什么?陛下的性命,还在我的手里呢。”
“我的儿,早就死在了几年前的那场迁都里。”
太后眸间闪过悲痛,她也是一个母亲,每一个孩子都是她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带到这个世界的。本来,他们该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可是眼前这个人,将他们早早地送去了黄泉。
“你当真不在乎他的性命吗?”
烛懋一挥手,小几上的花瓶成了散落的瓷片。
“与其像个傀儡一样,不如化作幽魂,自由地徜徉在这天地间。”
太后的右手渗出了鲜红,一滴一滴,坠落在地上。
烛懋冷笑一声,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太后,在阴冷的笑容中吐出了这样的话,“我要让他,继续做我的傀儡,我说往东,他就得往东,我说往西,他就得向西去。就是也不知道,没了你的庇护,这个孩子,还能活多久呢?一天还是两天?”
“烛懋!你这个谋权篡位的叛徒,罔顾先帝给你无限的恩宠。”
“呵,以我烛懋的本事,就算要这天下又能如何?”烛懋振臂一呼,高昂起了头颅,又冷笑一声看向了太后,眸子里满是阴冷,“不过,太后看不到这一天了。”
说着,烛懋就取出了袖间的白绫。
“我这就,送太后去见先帝。”
“烛懋,你居然……”
看着小几上的白绫,太后退了两步。
“傀儡,一个就够了。”烛懋的眉头向下猛地一压,嘴角向上一挑,颧骨的轮廓瞬间明显。两手抻平了白绫,死亡的气息从白绫中溢出。
“太后思念过度,抑郁而终。身侧伺候的嬷嬷忠心耿耿,去下面服侍太后了。这个说辞,怎么样?我会给你准备一场体面的,盛大的,宏伟的,葬礼。”
烛懋说着就把白绫套在了太后的脖子上。
太后一手抓住了白绫,另一只手向后抓着烛懋,试图阻止他。
方京墨一蹙眉,捡了两块石子扔进了屋子里。
烛懋手上一疼,松开了太后,太后得了机会,拔下了头上的簪子就冲向了烛懋。烛懋伸手一挡,一脚踹在了太后的心窝上。太后向后一倒砸在了床边,当即晕死过去。
那老嬷嬷趁机挣脱了侍卫的束缚,惊慌地扑到了太后身边,见太后昏迷不醒,额头上还流着血,一时老泪纵横。
烛懋一甩手,让两个近侍跟着自己出了大殿。
他左右查看一番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影,当下一皱眉,面色阴沉。
“搜!查出来是什么人干的,就地格杀。”
“是!”
一声令下,两个近侍分两路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方京墨见几个人出来便躲进了旁边的侧殿中,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小了,她才从侧殿出来。
略一迟疑,还是进了太后的房间。
“方少卿?你、你没事吧?”
太后身边的老嬷嬷一脸的惊讶,上前几步又紧张地四下张望一番,确定没有别的人才拉着方京墨进了内室。
“方才可是少卿救了太后?”
“太后可有受伤?”
方京墨上前几步看了看床上的太后。
太后的头发已经全部花白了,发髻上几乎没有装饰,脸上即便是带了妆容,看上去也十分憔悴。
“太后已经半月都没有见过陛下了。这几日一直担忧陛下的安全,寝食难安。夜里也常常惊醒,根本睡不安稳。”嬷嬷说着拿过了一侧的木盒,从里面取出了药膏涂在了太后的伤口上。
“是我们上次失手。”
方京墨并没有在这里逗留,转身就出了大殿,隐身在长廊下的阴影中往小皇帝的寝殿去了。
从嬷嬷的话里不难听出宫里的难处,这几日他们不在,烛懋将宫中各处的侍从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没有一处大殿能够脱离他的视线。
绕过了一群巡逻的侍卫,熟悉的大殿出现在眼前。殿内一片寂静,她甚至以为这里没有人。
走近些才能听到里面隐约传出来的说话声。
“陛下,吃些点心吧。”
水月跪在地上,手里捧着一盘桂花糕。
小皇帝坐在长榻上,盯着眼前的茶盏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儿,才沉闷地开口,“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陛下,切不可说些这样的丧气话。”水月一惊,忙上前几步。
“还能如何丧气?我们最后的希望不是都破灭了吗?那么多人,却还是打不过一个烛懋。”
小皇帝越想越觉得委屈,“阿娘,阿娘不也被软禁了吗?半月了,我都不知道阿娘过得怎么样。”
水月上前挪动了几下,将手里的盘子放在了小几上,“陛下,只要陛下你还在,这个国家就还是陛下的,那烛懋再有权势,也是你的臣子。”
“我这样的皇帝,百姓都觉得是个耻辱。倒不如死了。”
方京墨迟疑着,还是敲了敲门。
里面的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过了几息,水月才开了门。
见到方京墨,水月也是面带惊讶。
“陛下,是臣等办事不力,臣恳请陛下降罪。”
方京墨行了一礼。
小皇帝缓缓回神,摸了摸脸上的泪水,上前扶起了方京墨。
“你们、你们可都还活着?十七呢?她也活着吗?”
“回陛下,我和十七一直在北海等风波过去。”
方京墨眨了眨眼,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嬷嬷和水月看见她满脸的惊讶,应该是烛懋在他们面前说了些什么。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小皇帝放松了一些,有些局促地坐在了长榻上,“上次烛懋的人忽然涌进了皇城,他的手下说你们,都死在了邙山。”
“请陛下放宽心,秦家的郎君们已经在筹划对付烛懋的事情了。”
“真的,还有办法吗?”
小皇帝的眼里并没有惊喜,只有说不尽的忧愁,他望着方京墨的眼神里装了太多的呆滞。
“陛下放心,我们一定会想一个万全之策。”
小皇帝抬手打断了方京墨的话,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若是放弃呢?”
“陛下!”
水月听到这话惊呼一声,又觉得自己此番太过失礼,忙跪在地上请罪。
“若是把皇位让给他,是不是就不会再死人了?已经死了太多人了。我的兄长,我的臣子,我的百姓。他们都因我而死。”
小皇帝说着,眼泪就滚落下来。这几日,每一日他都在担忧,总是担心哪一日烛懋等得腻烦了,便派了人进来杀他。
夜里,他都不敢睡得太深,半夜梦醒,眼前都是滴血的人头。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过痛苦。他几乎承受不住。
方京墨察觉到了他身上的不安,低声道,“陛下,我们宁可流血为国捐躯,也不愿意做一个亡国奴。陛下若是将皇位拱手让给烛懋,大聿的百姓就全都成了亡国奴,那时,陛下才是成为了大聿的罪人。陛下现今守着的,是我们大聿最后的体面,是千万百姓没有成为亡国奴的那道城墙。陛下,你是大聿的皇帝。”
“烛懋的为人,陛下也清楚。若是将百姓交到这样一个心狠手辣自私自利的人手中,只会让更多的百姓丧命,届时天下必将生灵涂炭。”
小皇帝愣了一下,凌乱地擦了擦脸,好半天没有吭声。
“陛下,还望陛下多多保重,就当为了这天下百姓,保重自己。我们会拼尽全力守护这座城,为了陛下,也为了天下的百姓。”
“陛下,臣,先告退了。”
方京墨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小皇帝望了一眼方京墨离开的背影,一个人陷入了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