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回 陆家琐事
“我们走！告诉你家二娘子，我家郎君明日就把聘礼送来！叫你们家那个小无用的家主准备好嫁妆！”
“看来，陆家要有喜事了。”
万星淼瞧着大摇大摆就拐到另一个路口的郎君，拍了拍陆琮的肩膀。
陆琮略一犹豫，面上一急，也顾不上其他就小跑着进了陆府。
万星淼见盛岚跟了过去也跟了进去。
刚进府门，就听见了隐约传来的哭声，还有物品破碎的声音。进了内宅，眼前的景象更是杂乱不堪。
地上满是各色的瓷片，还有两只圆肚子的瓷器也碎成了几片。小几歪斜着，上面摆放的糕点茶盏早就化成了碎片中的之一。偶尔还能在瓷片上发现些新鲜的血迹，不多，只有几片。
哭声从檐下传出，哽咽声有，抽泣声亦不在少数。
“哎哟我的命苦哇。奴才死了便死了，不过是草席一卷丢出去罢了。可是我到了那边怎么同老家主交代啊！”
“这可怎么办啊。”
“阿姊，那个浪荡子他又来了？”
陆琮一撩长袍坐在了席子上，见女子哭得泣不成声，上前拍了拍她的后背。
女子红肿着双眼，泪珠一滴滴从脸颊滑落，见他回来，抱着他又是好一番梨花带雨。
陆琮无措地抚着娘子的后背，眼里染了几分愠怒，“阿姊你放心，我就是死了，也断不会让那种人娶了阿姊。”
地上的婆子听到这话忙站起了身，指着陆琮就哀嚎起来，“郎君倒是说得轻巧，若是娘子不嫁，这陆家的生意可又该怎么办？自大郎君去了，小郎君就撑不住这个家了。眼看着，这个陆家就要败了啊。”
“我……”
对于此事，陆琮百口莫辩。
“要我说，毕竟不是大娘子的亲生子，就算是自小养在身边，也是一样不中用。”
“我没有。”
陆琮让她这般说，有些慌乱。他虽是庶出却从小养在大娘子的房里，与陆琳琅同吃同住，用的也是一样的。大娘子待他如陆琳琅这亲子一般，陆琳琅待他也如亲弟，不曾因为他的出身为难他半分。他也一直仗着有陆琳琅在，整日与一些自诩士人的围聚一处，对生意上的事情一窍不通。如今，陆琳琅突然不在了，他连基本的进账都算不明白，谈什么经营？
见陆琮满脸的为难，陆沝出声制止了老嬷嬷，“阿婆，你别这样说。小六已经在想办法了。”
“我、我明日会与赵家说清楚的。”
陆琮这话声音偏小，他也不确定凭自己的实力能不能与赵家谈妥。而且还有一个要强的小娘和这个三姊姊。
陆沝擦了擦脸上的泪珠，扶着陆琮的肩头强行扯出一抹笑意。
“小六你别急，要实在没有办法，我嫁了就是了。只是你要好好照顾陆家，切不可让陆家落入他人手里。赵家的身份地位，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陆琮听到这话心里十分难捱，又恨自己不争气，跟在兄长身边多年却不肯长记性。又想起已故的兄长，若是兄长还在，赵家断然不敢如此欺负陆家。
“小郎君，客人还在外头等着呢。”
外面匆匆跑来一个老伯，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低声附在陆琮身边道。
陆琮这才想起来自己怠慢了远道而来的客人，有些窘迫地起身。看了看扶着小几抽泣的婆子，垂下了头。
“阿姊，你先梳洗一番吧。我还有两位客人。”
“你去吧。不必为我忧心。打理好陆家才是正事。”
陆沝微微点头，帮他理了理衣袍这才送他出了内宅。
望着他渐渐走远，娘子松了口气，目击一侧凋零的花瓣，双眉又是一蹙，带着满脸的愁容，折回了院子。
陆琮急匆匆出了内宅，见府上的仆人已经将两个人请到了小厅，这才松了口气。停下了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往小厅去了。
“二娘子可安好？”
盛岚之前来过，对陆家的家事略有了解。这二娘子他也曾见过一面，是个典型的江南美人。
一双柳叶眉时常微蹙，配上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倒像是有说不尽的哀愁。也不怪二娘子愁容繁多，她是妾室所生，生母刚生下她便撒手人寰。
她幼时又时常生病，常常是药不离口。年纪稍长些才好了许多。只是因着多病，没有社交，与外人没有往来。家里人也多嫌她体弱多病，并不愿来这院子走动。渐渐地，倒是被人遗忘在了这处院子，以至于花信年华却依旧待嫁闺中。
年前陆家与赵家的婚约一事，闹了个沸沸扬扬。陆家的三娘子陆双看不上赵家的老二赵文琰，便想了个招让深居简出的二娘子替她出嫁。二娘子虽体弱多病，却生得一副美人模样又饱腹诗书，赵文琰是个色胚，自然乐意。
“怕是又要病上几日了。”
说起这个，陆琮脸上也染了愁容。
之前不当家，不知道这内宅的事务繁琐，如今当了家，只觉得头疼欲裂，分身乏术。
“婚嫁一事本就是要你情我愿的，二娘子不愿意嫁便不嫁呗。这有什么可愁的？”万星淼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指了指小几上的茶水，撇了撇嘴，“我不爱吃茶，你们家有酒没有？”
“荣儿，去厨房打些酒来。”
陆琮忙唤了仆人去忙活。
盛岚吹了吹眼前的茶沫，回道，“姑娘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陆家本就与赵家有婚约。”
“那就是你们不对了啊。都说好了的，怎么就变卦了呢？”
万星淼一瞪眼，看得陆琮一阵心虚。
“娘子误会了。婚约里是三姊姊嫁去赵家。”
“那该嫁谁就嫁谁，怎么还闹出些幺蛾子来？”
陆琮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三姊姊嫌赵家二郎太过纨绔，且不求上进，又有众多妾室，不愿嫁去。”
“你们家可真是奇怪，既然不愿意嫁那便不嫁，何必推出个替死鬼来？”
盛岚听到万星淼的话直摇头，陆家的家事怕不是他们能管得了的。
“今日就先歇息了，明日一早我们再去郊外那家铺子查线索。”
万星淼知道盛岚有意绕开话题，她便也不再过问，点了点头应下了。
夜里，万星淼就住在了二娘子隔壁的院子里。
月光如水，四下无人，只有一树合欢在清风中散发着清香。
万星淼坐在一只大石头上，望着天上的星星，嘴里念叨着二十五、三十。偶尔会有一两只小小的萤火虫落在她的身上，她便轻轻吹气让那只小萤火虫飞起来，在空中化作星星。
正欣赏着夜色，隔壁院子里却传来一声响动。
有了陆琮的前车之鉴，万星淼这次小心了些。越过墙头仔细地听了听隔壁院子里的动静，见又有板凳落地的声音这才靠近了屋子。
透过窗户瞧了瞧里面的模样，确定有条白绫在梁上挂着，她赶紧捡起石子弹了进去。石子划过白绫，白绫缠着人一起落在了地上。
“疼。”
屋子里传出女子的轻哼。
万星淼便从窗户翻了进去，查看了一下有些红肿的脚腕，叹了口气。
“没什么事，就是崴了脚，找几块冰敷一敷就好了。”
“娘子你……”
地上的陆沝满脸的惊慌，红肿的眸子满是错愕。
万星淼细细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娘子，倒是个病弱的美人。她拎起了白绫，扫了一眼房梁。
“你不会是想？”说着她还把白绫绕到自己脖子上试了试。
陆沝脸上一红，想起了方才的举动，眼睛又是一红，一滴清泪从脸颊滑了下去。见那颗透明的珠子划过吹弹可破的皮肤，真是好一副梨花一枝春带雨的绝美画面。万星淼出口的话都不由得柔和起来。
“什么事这么想不开？”
万星淼把白绫扔在了一侧，把她扶到了床上。将她的鞋袜扔到一边，就撸了撸袖子，手指在她的脚踝处按了按。
陆沝疼得脸色煞白，却又抿着唇不肯叫疼。
“你忍忍，这法子是我家那老头教的，我们从小皮糙肉厚的，断胳膊断腿的，都能接回去。”
陆沝听得脸色更白了。
“对了，你为什么上吊？”
陆沝缩了缩腿，犹豫了一下，觉得万星淼不像是坏人，便将事情始末告知了万星淼。
之前陆双不知道赵家老二的为人，只是一味地攀附权贵，陆琳琅再三劝阻，她们都不肯听，无奈才定了婚约。后来赵家的娘子嫁到了宰相府，烛懋权势滔天，赵家老二原形毕露。陆双知晓了他的为人秉性，这才闹着要换人。
万星淼一听便笑了，“怪了，照你这么说，这白绫该是要吊你们家老三的，怎么会吊在你脖子上？”
“娘子不知，三妹妹是个倔脾气，她认准的事，谁都拿她无法。赵家如今家大势大，若是我不嫁，赵家必定与陆家没完。长兄尸骨未寒，若因为这件事搅得陆家不得安宁，我可是罪过了。”
陆沝垂下了眸子，想起嚣张跋扈的三妹妹又想起即将衰败的陆家，眼里又溢满了泪水。
见这娘子眼里又蓄满了泪水，万星淼好一阵头疼。
“自己的命运从来都把握在自己的手上，若是连你自己都不肯去争取，那便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