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回 取之有道
京城的天微微泛亮，各处的烛光也三三两两地灭掉了。
“嗝~敬死去的兄弟们！”
白洛邱打了个足足的酒嗝儿，一仰身子向后倒去，一头栽在席子上没了动静。片刻一声声呼噜声传了出来。
方京墨摇了摇头，唤来王忠云把这一桌子酒菜收拾了。
这是大理寺的旧例，喝酒却是特例。白洛邱的渤海之行并不顺利，查到的情况也并不乐观。带出去的几个兄弟，又是损伤惨重。再这样下去，大理寺可用的人就不多了。
方京墨随手拎了件大氅扔在他身上，见他的胳膊还露在外面，便用脚踢了过去。望了眼天色步履匆匆往外去了。
出了大理寺，几个起落进了太傅府。
方京墨去了一趟闺房并未见到陈十七，当即便大步流星直奔祠堂去了。
一见门口站着的昔归，眉头一下子掉了下来，二话不说就推门而入。
看着跪在牌位前的陈十七，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天，亮了？”
陈十七迷迷糊糊地抬头，瞧着外面放亮的天际弯了弯唇角，挠了挠头有些窘状，“是我不好，把时间都忘了。”
声音，说不上沙哑却并不好听。脸色苍白一片，唇色也暗淡了，瞧着就是病恹恹的模样。
“昨晚就该来的。”
方京墨叹了口气，上前扶起了陈十七。
陈十七踉跄了两下，好半天才伸直了腿。昔归也满脸的愧疚，守在一边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京墨也知道陈十七的脾气，并没有为难昔归，打横抱起陈十七，迈步就往她的闺房走去。昔归跟在后面关了门，小跑着跟了过去。
将她安置好才探了探她的额头，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滚烫一片。
“春日夜里寒凉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就在祠堂跪了一夜？又是雨夜，湿气重，跪在地上多伤身子？太傅与夫人就是去了，见你这样也并不安稳，更何况守在外面的昔归。自己难受，旁人也难受，你这是何苦？”
方京墨不生气是不可能的，自己都不舍得让她伤着，她倒好，要么跳进斗兽场逞英雄，要么跪一夜祠堂惹一身病。
陈十七瘪着嘴一蹙眉，伸手弱弱地拽了拽方京墨的衣角。
“头难受。”
可怜巴巴的一句话，搅得方京墨乱了阵脚。拉开了她的手塞回了被子里，又压好了被角，瞪她一眼终是没了脾气。
“可有什么想吃的？”
纵使见惯了风月场的女人，她还是不得不承认陈十七自有自己的一套撒娇方式。
“槐叶冷淘。”
陈十七也不反驳她的责怪，只是无力地看着她，别处她是不看的，只盯着方京墨的眼睛。
“天气还没暖和起来，你又刚受了凉，再吃冷的，你的身子哪里受得住？”
“这个才有京城的味道。”
陈十七的声音渐渐委屈，一滴清泪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进方京墨的视线。
方京墨一怔。这槐叶冷淘她也知晓，但陈十七想吃的根本不是什么凉面，而是秦安雅做的那份槐叶冷淘。但要论起做这份凉面的功力她怎么及得上秦大娘子？
“你先睡一会儿，我去给你做。”
抬手取过了一侧的热水，掺了些凉水，温度适宜她才递给陈十七。
陈十七却不肯抬手，略一抬头就着方京墨的手就喝水。
方京墨又是一愣，面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心底早已是暖意浓浓。
陈太傅不懂照顾陈十七，每次陈十七病了都是方京墨守在一侧，这一幕勾起了无数从前的回忆。
扶着陈十七躺下，她才出门。
昔归就守在门外，见她出门忙趁机看了一眼室内的陈十七。虽然隔着帘子和屏风根本看不清内室。
“你守着，我去去就回。”
昔归没有回话，守在这里是她的分内之事。
方京墨略一思索，还是进了厨房。寻了材料自己动手做起了冷面。
武林盟四周围了一圈一圈的人，随着擂台时间的敲定，围着的人不减反增。见如此场面，万星落怎么还坐得住。
当机立断拉了玉轻沅往山下的那只小镇子去了，买了两间大房子，找了工人摞了两层，在门口挂上了客栈的字样。玉轻沅绝对是一个好用且合格的廉价劳动力，也不与万星落讨要工钱，说干就干。前几天劈木头盖房子，后面两天抗桌椅，只要万星落开口，玉轻沅二话不说立刻动手。
不过几日，客栈就有模有样地杵在了镇子上。
万星落从二楼翻身下来，瞧着整齐的一楼竖起了大拇指。
“你放心，我绝对不是那种不道义的人，赚了钱咱们四六分账。”
“万潜你还当我是你兄弟吗？居然和我谈钱！”
玉轻沅一瞪眼拒绝了万星落的四六分，万星落闻言双眼直接弯成了两抹月牙，垫了垫脚用力拍了拍他的肩头，“你说得对！咱们是兄弟！”
又过了一日，万星落的客栈正式开业。借着精美的外观以及优惠的折扣，收获了一大波客官。几个大家族的一盘算觉得价格很便宜，当即就订了一个月的。
当有一个大家族带头住进了客栈，其他的几个家族当然不能让自己的弟子们饿着晒着，当即拍板要订客栈。这几日下来，万星落数钱数到手抽筋，几乎每日都在守着铜板睡觉，别提心情有多好了。
至于武林盟内的几个人，秦秋远对赚钱一事不感兴趣，秦秋影与盛岚一同练功，温释倾每日忙着在小花圃里种花草，至于盛嵛，时不时地下山溜达一圈。
“少堡主十分有生意头脑。”
盛嵛给与了十分中肯的评价，溜达了一圈之后就回去了。
这日夜里，小隼嘟嘟地啄了啄万星落的窗户，万星落一见小隼便翻身出了窗户，三两下离开了院子。
小隼在前面带路，不多时拐进了一处农户家里。刚走近宅子，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跟着来开门的管家往里面走去，就来到了小厅。
厅内的长榻上，坐了万星落熟悉的面孔。
“祖父。”
“倒是不糊涂，还认得我是谁。”
老堡主扫了他一眼，眼神透出些不满。
万星落敛了脸上的笑容，恭敬地跪在了堂下。
老堡主见他不说话，手指在桌子上轻扣了两下，“我还以为这几日让钱迷了眼，六亲不认了。”
“万潜不敢。”
“出门前我交代你的什么？你还记得几个字？”
老堡主拍了怕桌子，桌上的茶盏都是一跳。
“一切以宝藏为先。”
“记得就好。万家被贬岭南已经几十年了，你莫要让后代子孙继续留在那地方。”
“是。”
“我不管你对那丫头是什么心思，就算是真的动了心也给我忍住。宝藏到了手，你就是娶几十个我都管不着。”
老堡主捏了捏眉心，放下了手里的茶盏。
“京城现在是阿蒙在守着，她会把一手消息给你。你年纪小，贪玩些我不怪你，可若是耽误了正事，堡内的家法也不是拿来做摆设的。你是下一任堡主，凡事该学会以大局为重。”
万星落点头应下，看上去十分乖顺。
老堡主脸色倏然一冷，眼神往上一抛，手里的茶盖几乎同时飞了出去。屋顶捅了个大洞，上面传来窸窣的声音，不多时便没了动静。
“趁早结束这里的事情去京城。”
老堡主又训了两句话就挥了挥手让他离开了。
万星落脚底生风，不过片刻就离开了那处农户。攀上了附近的树枝，脸上的表情都有了喜色。
顺着小路走了两步，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万潜，你还挺忙啊。”
带着刺的一句话轻飘飘落了下来，万星落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回头往林子伸出探了探。
扎了双垂髻的左右手持长刀立在了不远处的树枝上，见他望过来，便小跑两步落在了他的前面。
这时，万星落才注意到一丝微弱的血腥味，皱了皱鼻子看向来人。
“娘子可有要事？”
万星落略一俯身，像模像样地施了一礼。
左右哼了一声，一仰头长刀一挥砍了过去。
万星落感受到了杀气，立刻向前就地一翻躲开了这一刀，待站稳一瞧，眼前出现了一条大裂缝。
“娘子这是何意？”
万星落理了理散落的发丝，脸上带着笑意。
左右一挥长刀，歪了歪头略一停顿再次抡刀上前。
“最讨厌你们这种利用别人感情的人！”
“什么？”
万星落一脸的莫名其妙，却并不打算与左右缠斗，向上一跃抓住了眼前的树枝，向上翻身稳稳落在了树枝上。刚起身，那只树枝就碎成了几段。
“负心汉！吃我一刀！”
左右小小的个子在林间游刃有余地穿行，所过之处，大片的树木遭了殃。
万星落回头瞧了眼凌乱的树林，打了个哆嗦加快了速度，几息后，埋身进了一处灌木。
左右找了许久没发现他的身影，跺了跺脚聚气大喊，“万潜你这个薄情郎、负心汉、胆小鬼！你狡猾奸诈、你无情无义！你、你等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这就去武林盟守着，到时候定要打你个落花流水、断子绝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