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万里奔忙
刚开始的几天,温释倾还同玉轻沅一道回房间,等天涯去叫才会赶过来。后来,他嫌麻烦,天涯也不耐烦,索性喝完酒就待在万星落房间,等两个人打完回来他收拾完再回去。玉轻沅偶尔也会留在这边,围观对打也小有收益。
温释倾轻轻沾了沾陈十七脸颊的血迹,同样的位置已经是第二次受伤了。陈十七脸上的伤口并不多,不过是下巴那处透出青紫,还有额头和脸颊上各一道血红的口子。在靠近脖子的位置,还有一条结痂好了一半,掉了一半露出些粉嫩的新肉。那是半个月前划伤的。
万星落坐在陈十七身后,举着自己的左胳膊绕到了温释倾跟前。
“温兄,你这话未免有失公允。你看,这么长的口子,你不觉得我可怜吗?还有这么多的血,这得吃多少当归才能补回来啊。”
温释倾扫了一眼万星落,抽空甩给了他一只碧色小瓶。
“你那二两血,吃些当归未免大材小用。”
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陈十七对自己下手的伤口也有了数,万星落胳膊上的口子是她用匕首的刀尖擦了一下,原本的目的是刺中万星落的肩膀让他无法灵活地用右胳膊。可万星落眼都没眨一下就在肩膀和胳膊之间选择了牺牲胳膊。
天涯撇着嘴坐在了万星落身边,拿着药瓶就给他上药。
“都说了不要用武器。又不是敌人,还要拿着匕首来回比划,要真的伤到了可怎么办?”
“嘶——哎,轻点!啊——疼!”
“温家郎君还有十七娘子可一定要给我作证,一会儿白榆进来,我们阿郎还要告我欺负他。”
万星落拍开了他的手,抱着自己的胳膊呼呼吹了起来,“趁人之危!”
白榆没一会儿就从外面进来了,手边还有个可怜兮兮的玉轻沅。
温释倾收拾好了药箱,扭头打量起玉轻沅。
“你这是被谁趁人之危了?”
万星落一脸好奇地凑了过去,与这件事比起来,胳膊上的伤也不觉得打紧了。
玉轻沅一脸委屈地讲了方才的事情,万星落笑到打滚,温释倾别开脸不看玉轻沅,陈十七抬手挡住了脸,天涯直接不客气地笑出声。
看着一屋子没什么义气的人,玉轻沅闷声坐在了食几边,又觉得不解气,伸手抓了两把梅子往嘴里塞了个满满当当。
又是几日过去,年关将近,温释倾算了一下日子便打算告辞了。玉轻沅担心万星淼搞偷袭,打着闯荡江湖的名号随温释倾一道下山了。
目送两个人远去,万星落同陈十七往另相反的方向去了。
几日前万家堡就收到了京城的最新动态,陈十七也没有错过方京墨入狱的消息。也是这条消息让她寝食难安。万星落自知万家堡再也留不住陈十七了,便随她一起往京城去,条件是陈十七的武艺精进一步。
“别苦着一张脸,这不是遂了你的意,陪你回京城吗?”
一路上,陈十七的脸上都看不见笑意。万星落走在一边也不自在,索性试着聊些什么让她活泼些。
陈十七也知道他的意思,配合地怼了他两句,“不是因为还不知道皇家宝藏的位置才跟着我吗?朝廷有人以方京墨做饵引我上钩,等我回了京城,他们有的是办法让我说出宝藏的下落。到时候,你只需要跟着那群人就能轻松地找到宝藏。还不需要做恶人。你可比他们聪明多了。”
万星落不置可否地一挑眉,走了两步又倒了回来,往陈十七的方向歪了下脑袋,俏皮地回了一句:“你是我徒弟,死了总得有个人收尸吧。”
陈十七眨眨眼,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补充了一句“把我葬在我阿娘身边就好”。
万星落没有回她,他并不认为她会死在京城,至少,宝藏出世前不会有人比她更安全。另外,还有秦家外公没出手呢。
“走东都怎么样?”
“东都?”
上次去武林盟,他们几乎是与东都擦肩而过,这次,他是为了弥补上一次的遗憾吗?
“年关近了,庙会上一定热闹极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万星落翻身坐了起来,看着陈十七等她拿主意。
陈十七抬头看向了万星落,这个人,对自己这么好是算什么事?
“对我这般好,就不怕我赖着你吗?”
她半开玩笑地开口。
万星落也半开玩笑回她:“若是如此,那可太好了。”
“真是骗人的鬼。”
陈十七匆忙别开了眼。万星落使坏的模样有些耀眼,想必,有不少人家的娘子会心生爱慕。陈十七自己也不能例外,但是她也知道,她与万星落是不可能的。
“你去东都只是看庙会?”
陈十七岔开了话题。万星落做事一向拥有多重目的,她可不会认为万星落此行是为了给自己收尸。
“新年的庙会,难道不值得万里奔忙吗?难得没有宵禁,可以玩个痛快。”
这个理由,让陈十七有些怀疑是真的。万星落本来就爱玩,为了一个庙会从岭南跑到东都又算什么,若是陇西有什么他感兴趣的,只怕他也会不远万里地赶去。
“走吧。”
说走就走,是万星落的作风。
看着怀里的包裹,陈十七撇了撇嘴。
“你不能自己拿着吗?”
陈十七看着面前盼盼绕绕的山路,又看了一眼悠闲自在的万星落,颠了颠怀里的包裹。
“这是在给你一个练功的机会。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嘛。你的心志此前已经苦过,如今该劳动一下筋骨了。”
陈十七抿了抿嘴,没打算继续搭理他。
万星落走在前面,完全没有顾及身后的陈十七。有时候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能有上百米。
坐在船上吹了两日的海风,玉轻沅终于看到了海岸。
船刚靠岸,玉轻沅拿了浆糊就往下冲。过惯了双脚稳踩大地的日子,突然坐着船晃悠悠地在望不到边际的大海上游行,他总觉得随时可能掉进水里喂大鱼。
那些大鱼凶险得很,各个呲面獠牙,有几个个头还不小,在晚上瞧见,不似是水里出来的,更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
玉轻沅也因此失眠一整夜。如今见船靠岸,恨不得飞上岸边码头。
温释倾一把给他拉了回来。
“你去哪儿?”
“不是到了吗?我得透透气。到现在,我耳朵边上都是隆隆的浪声。”
温释倾摇了摇头,“只是暂时停在这里。还得几日才能到杜若川。”
“啊?”玉轻沅满脸的绝望,脑袋都无力地低垂下去。他第一次察觉到江湖没那么好闯。
“郎君是第一次出海吧?不打紧,我们在这歇一日,一日之后再走便是了。”
说话的是这艘船的船主。玉轻沅话多人又极活泼,时不时还闹出些笑话,船上从工社到船主都愿意与他聊上两句,故而都认得他。
有船主开口,温释倾也没有不许的道理,谢过了船主带着玉轻沅下了船。
熙熙攘攘的码头除了人就是货物,汗水的腥咸夹杂着海风的腥咸也品不出来具体哪一样更咸。出了码头,两个人沿着海滩走了会儿。
望着洁白如雪的沙滩,玉轻沅蹲下身子抓了一大把。思索了一下,从身上撕下了一角。刚放好,海风就把布料卷走了。玉轻沅赶紧放下手里的沙子跑过去追布料。幸好风还不是很大,他追了几步就踩到了脚下。
这次有了教训,他抓了一把沙子盖在布料上,这才一手一把铺在布料上。
“你这是做什么?”
瞧着他忙乱的样子,温释倾感到有些好笑。
“我也见过一些海滩,却不似这边的纯洁如雪,想带些回去。”
玉轻沅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澄澈,倒是让一侧的温释倾有些不好意思。
“我随父亲去过登州,哪里的海滩是黄澄澄一片,就像是遍地的沙漠。这些雪白的,不像沙像雪,不冰冷的雪。”
“是海水里的珊瑚和贝壳破碎形成的,所以是白色的。”温释倾笑着解释,“只是,我没有见过雪。听说,宛如一城梨花散落一地。”
“下雪啊?那可一点儿也不好。别看那些文人写得多美,实则冻死了。”玉轻沅说着搓了搓胳膊,“等以后,我带你去檀州,那儿的冬天冻死你。你若是穿成这样过去,不过半盏茶,你就连气都没了。那边冬日里都是要穿这么厚的衣裳,这么厚重地裹一层,走一步路都得多喘好几口气。”
“若是到了下雪的日子,能连着下上几日几夜,院子里的雪堆得这样厚。小时候跟着春伯练武,我一脚踩到了雪堆上,顺着台阶就滑了出去,摔了好大个跟头。我一脑袋扎进了雪堆里,还是春伯把我拔了出来。”
玉轻沅装好了沙子,也不着急走,姿势不雅地歪在沙滩上,拿着沙子堆雪人。只是沙子再白也不是雪,他团了半日也没有成团的。
温释倾就静静地站在海风里,听着他讲述从前的趣事。他的故事里,有春伯,有阿娘,有雪,有雨,有一座叫做琅玕城的城池。
“北风其凉,雨雪其滂。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温释倾轻轻念起了诗词,对雪对北方他都怀着期盼。
陪着玉轻沅在海滩玩了半日,两个人才往另一侧的街道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