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艰难前行
“温兄——还有多远啊?”
玉轻沅擦了一把脸,这已经是他们步行的第四天了。眼看着夜幕又要来临,他心里打起了冷颤。一连三天夜里他都没睡好,生怕刚睡着就有第二个阿宝爬到自己身上。
这一切的不安都起源于爬山的第一天夜晚。
为了安全,两个人就窝在一处比较高的树上休息。许久没有回家,温释倾也忘了这山上蛇虫众多的事情。玉轻沅正睡得香甜,却觉得脸上有些凉丝丝的。要知道这里的气温可是很高的,凉丝丝这个词他只在海水里才感受过。
身体的本能是扭动两下喟叹一声舒坦,可接下来的黏腻感让他骤然惊醒。
一睁眼,一对圆溜溜。他眨了眨眼,对面也眨了眨眼。他咽了口口水,对面也咽了一口口水。
他下意识以为自己在做梦,再一次闭眼,眼前又是一阵黏糊糊。伴随着黏糊的,还有一阵阵清晰的真实感。他惊恐地睁眼,惨叫着掉到了树下。
温释倾让这边的动静惊醒,以迅雷之势抓住了玉轻沅的右腿。
“能上来吗?”
温释倾两只手一起用力拽住了玉轻沅。
玉轻沅停止了下坠,动了动脑袋,看了一眼自己方才所在的位置——圆溜溜吐了吐蛇信子,顺带着滴落了一滴口水。
“温兄,不然,你放手吧。”
玉轻沅带着颤音和鼻音的声音引起了温释倾的警觉,扭头仔细瞧了瞧,果然有个大家伙正趴在玉轻沅的位置。
“那……”
温释倾话还没说完,玉轻沅的身上就传出布条撕裂的声音,接着就是一阵扑棱棱的树叶声。又过了两息,咚的一声传来,温释倾知道玉轻沅落地了。
“温兄……”
更凄惨的声音响起,温释倾翻身下树,玉轻沅的脸上还挂了一只带着花纹的蝎子。
“这……”
温释倾憋着笑从自己的药箱里翻出常用的解毒药品。
玉轻沅的运气实在是太好,这一路不是毒蛇就是蝎子,总有些小动物喜欢亲近他。
“温兄,还有多久才能到?”
玉轻沅望着天边微微发亮的地方再次开口。
他实在是不想继续睡在树林里了。
温释倾把做好的香囊塞给了他,“有了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如果顺利的话,今天太阳下山前我们就能到达寨子里了。”
正如温释倾所说,太阳下山前的最后一息,玉轻沅看见了夕阳下倒扣的“大船”。
“住的这么朴素吗?”
玉轻沅伸手戳了戳耷拉到地上的茅草,回头望了一眼温释倾。温释倾微微颔首,和出来的长辈打了声招呼。那位长辈简单地回了两句,温释倾道过谢就带着玉轻沅走远了。
“他刚才说什么了?”
玉轻沅好奇地问了一句。
越往南走,温释倾身上的神秘之处就一点点揭开铺在玉轻沅面前。
“同你们是一样的,温家的土地会租给这些没有地的人,让他们耕种。那位是这些农户的族长,我同他知会一声,我们今晚会在山下的房子暂住。”
“原是这样。”
两个人在山下的草屋住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早就往山上去了。
过了一片密林,高墙大院就在眼前。
玉轻沅揉了揉眼,这和方才的寨子根本不是一个规模的。
“温家人口很多,宅子小了也住不下。”
见他满脸的困惑,温释倾笑着解释了一番。
上前敲了敲门,立刻就有仆人应声出来。一见是温释倾,开门的仆人愣了一下。
没等二人道明来意,小仆就先开了口,“温府今日不待客。”
温释倾还想说些什么,大门就迎面而来。
明明是回自己家,却吃了个结实的闭门羹,这事多少有点离谱。
玉轻沅愣了一会儿,指了指大门,指了指温释倾。
“温兄,这真的是你家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温释倾像是习以为常,不急不慢地找了处干净的台阶坐着。玉轻沅满脸疑惑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高门府邸,上面的牌子确实是写着温府两个大字,温释倾也确实是姓温。这都没错。
带着困惑不解,玉轻沅坐在了温释倾身边,“温兄,你是离家几载了?”
“不多不少,恰好三载。”
“期间,不曾回过家?”
“不曾。”
“为何?”
为何?温释倾脸上的笑容染上了苦涩,这个家里,最在乎他的和他最在乎的人都已经不在了,留在这里,不过是虚度光阴罢了。
玉轻沅见温释倾沉默不语,也安静地坐在一侧望着四周的树林。
林子里百鸟齐鸣,混杂着树叶的沙沙声,倒是十分悦耳。
大门再一次打开,从里面出来了一串人。
玉轻沅闻声回头,只见每一个都身着金丝勾边式样的衣服,男的带着幞头包裹住前额,女的则步摇簪子缠绕青丝。
为首的,腰上系了一只玉石镶嵌的蹀躞带,上面挂了一对凤形佩玉,另外还有一只香囊。这就是温家现任家主温秉德,他膝下有五子二女,其中四子和长女是庶出,温释倾排行第五,是温秉德最年幼的孩子,也是最不受重视的孩子。
“我的儿,近日可还安好?”
温释倾刚站起身,一个头戴金钗的妇人冲了上来,抱着玉轻沅就是一通哭诉。
玉轻沅吓得愣在当场,两只胳膊直愣愣地举在头顶,双眼紧盯着温释倾。
温释倾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拱手行礼,“温燮见过父亲、母亲,各位叔伯,兄长姊妹。”
抱着玉轻沅的妇人立刻止住了眼泪,看了看玉轻沅又看了看温释倾,扯着嘴角后退了两步。
“呵呵,今日风沙太大,迷眼睛了,没看清。”
声音越来越小,妇人退到了几个男人身后。
玉轻沅抓了抓衣服,也拱手行了一礼。
“长伯已经安排好了接风仪式,先去景园吧。”
“是。”
温释倾又是拱手一礼,其他的几人都随着温秉德回了屋,温释倾在众人走远后才起身带着玉轻沅往景园去。
绕着右侧的长廊一直走,在一处假山右拐,景园两个大字就出现在头顶。
“盟主,如今老盟主已逝,盟中大小一应事务都须得盟主过目。盟主千万要保重身体。”
这是老盟主过世后的第一场集会。
一群长辈围桌而坐,好半天过去都没有人出声。还是坐在最外侧的前辈先开了口。
盛岚愣了一下,之后才讷讷地开口:“前辈说的是。”
“方少卿还在山中住着,我的意思是,要不要先把这件事解决了?”
这件事一提,大家都有了精神。
“我认为江湖和朝堂自古就是互不干涉的,朝堂的事情,我们不该插手。”
有人提出反对,就有人提出赞同。
“他日逆贼当道,朝纲大乱,我们还能有容身之地吗?八王被杀的事情,你们忘了吗?逆贼的心肠何其歹毒啊。”
“老盟主刚走,盟中事务尚且没有理明白,哪里有闲功夫儿去管朝堂的事?”
盛岚双眸红肿,坐在上首不言不语,一看这样子就知道方才的话,他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南苑拍了拍盛岚的肩膀,摇了摇头。
盛岚的眼睛这才多了些光彩,挺直了腰板继续听下面的争论。
“逆贼当道,天下大乱。”
“自顾不暇,妄论其他!”
“……”
盛岚的眼神又开始游离,耳边的话总是四处乱飞,怎么都不肯进他的耳朵。他努力坐直身子,希望这样可以有点作用。只是,那些讨论的话,依旧选择飞走。这群人争论得面红耳赤,根本无暇顾及走神的盛岚。
南苑就坐在盛岚身边,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便以再斟酌一下结束了这场争论。
见最后一位长辈也走远了,南苑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转身回到了屋内,看着坐在位子上沉默不语的盛岚,眉头蹙了一下。
“盛岚,你不只是一个儿子,你还是这武林盟的最高管事。整个武林,都在等你的指挥。”
南苑说完就离开了。
盛岚的性子算不上固执,自小跟在他身边,懂得大道理也不在少数。老盟主这件事,盛岚自己心里很明白,只是,如果他自己走不出来,南苑说再多也是白费口舌。
大丧已过,朝堂又会有新的动作,方京墨不能继续停留在这里。略一收拾,她就去了盛岚的院子。
“盛盟主。”
方京墨敲了敲门,好半天过去盛岚才晃到门前。双眸失神地站在门口,过了几息才开口。
“方少卿。”
“盛盟主,我得回大理寺了。日后有事,可以拿着此物前往大理寺。”
盛岚伸手接过方京墨递过来的獬豸玉佩,摸了摸上面的纹路点了点头。
看着盛岚憔悴的样子,方京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让他多保重就离开了。
大理寺刚刚送走了烛相,老王擦了擦幞头上沾满的汗水,扫了一眼白洛邱。白洛邱挠了挠头,庆幸着方京墨一向不怎么理会烛懋。
烛懋已经进了轿子,掀起了轿帘,喊了一声“王公”。老王赶紧拎着袍角跟了出去。
“相公有话请讲。”
“听说,白少卿的母亲是渤海国人士,想必对渤海国的人情世故十分了解。不如,把方少卿这事交由白少卿来查,如何?”
老王慢悠悠地搭了一下手,脑子转得飞快,白洛邱的身世不是什么秘密,认识渤海国的人很正常,找来几个渤海国人也不成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