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北海飓风

“你忘了是谁杀了上任督事？谁擅闯我朱雀门，惹天下人耻笑？你若再阻拦，别怪我不顾同门情谊，大义灭亲！”

红翎鞭甩在她身上，小丫头惊在原地，从没想过柳惊鸿有一日会对她出手，那个她视为长姐的女子，那个温柔呵护她，对她关怀备至，嘘寒问暖的女子，竟说要大义灭亲了。

杏眸噙满泪水，心头酸涩委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柳惊鸿倏而抢过东方荀手中青龙剑，于琴三不察之际，飞身刺向熟睡中的上官九，女子身躯金光闪过，弹开柳惊鸿。

今夜她三次试图杀上官九，都未得手。

梦中上官九忽而捂住心口，浑身金光闪烁，又渐渐变得微弱，容祁将她揽在身侧，急切问：“怎么了？可有受伤？”

上官九摇头，只觉浑身像被烫到一般，佛光消散后才疏解。

“梦外有人破阵，似要杀我。”

容祁敛眉，寒眸射出冷光，浑身杀意俱起，气血翻涌，灵力暴涨，似有毁天灭地之势，上官九抬手拉住他冰凉的手掌，与他十指相扣，笑道：“你别这样，我真的没事了，不要乱用灵力，稍有不慎，便会伤到另一个梦境里的宋大夫。”

上官九心里一暖，容祁视她的安危高于一切，险些失去理智，不由想起他说的那句话：“你若出事，我会疯掉。”

神农梦域成了一汪火海，沸腾火焰燃烧药草，劈啪作响，火苗无情吞噬一切，毁掉整个梦境之地。入目皆残败，被烧毁的梦如同碎片般，随风而逝，上官九与容祁立于火苗中央，二人后背相抵，挨得极近，火光映面，烤得人浑身发

烫。

盘旋于烈火之上的，是一团团分散的黑雾，黑烟涌动其中，虎视眈眈围绕二人旋转，却不敢再靠近。

局势就此僵持不下，火势却愈发凶狠了，眨眼间便燃到几步之遥处。

梦阵被破，大火无法扑灭，上官九画过水符，水流灌入火中，却似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我明白了，这火阵攻击在梦阵之上，我们身处梦境里，无法阻拦。而这妖雾团却同我们一样，已置身梦境，便能轻易除去。”上官九总结，水眸划过一丝笑意，又道：“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会同你一起死在这梦境里，你说，这算不算殉情呀？”

容祁转过颀长身子，二人相视，他问：“怕吗？”

上官九摇头，“无妨，只是在这个梦境消失，又不是真的死去，可能会进入神农的下个梦里罢。不过不管我在哪里，我知道你总会来找我。”

剪水眸抬起，小脸漾起笑意，清丽脱俗，因为有容祁在，她不用担心偌大梦域之地，唯有她一人的孤寂与恐慌。

容祁星眸闪动，克制住千秋的右手忽而抬起，轻柔抚上她瓷白的脸颊。火势彻底将二人包围，火苗烧到裙裾由下而上蔓延全身，二人于大火中化为乌有。

上官九阖眸之际，闻得耳旁一句低声承诺：“等我。”

闭眼睁眼一念之间，由生向死，死而复生，一梦入一梦，早已分不清是梦里抑或是现实。

宋万风睁开双眸，空洞的眼里盛满悲伤，浮生若梦，想要留住珍贵之物，却将其越推越远，直到失去才后悔不已。彼时他摘下神草吞食，以此分辨断肠草与神农草，在感受到肝肠一寸寸断掉之际，他既欣喜又遗憾。

欣喜神农草是完整的一株，能成药引救活安溪月。

遗憾将要死在梦境里，不能再见安溪月一眼。他真的是一位很失败的夫君，让自己的妻子独受委屈，所有苦痛与泪水为他咽下，将明媚的笑意与关怀留给他，让他误以为她过得无忧无虑，没有烦恼。

眼眶发热，染起一层红意，忽而有人声于身后响起：“世间痴男怨女尤多，只羡鸳鸯不羡仙。”

宋万风转身，漆黑的周围忽而明亮，他微微眯眼适应光线，眼前神农一身干净衣裳，瞧着已是不惑之年，不似上个梦境里那般苍老，依旧精神矍铩，双眼炯炯有神，目光如炬。他坐在一古树下，树藤凸起可容纳四五人，一旁放有酒壶与杯盏。

“可饮一杯无？”

宋万风作揖行礼，后徐徐上前，坐于对面树藤上，道：“我记得你曾说过，养生乃一生所求，这酒太烈，恐对身子无益。”

“哈哈。”神农大笑，“酒逢知己千杯少，偶尔一两杯，于身体大有裨益。不过我这个年纪未曾悟出养生之道，却同你一般，心间沉痛，怀念至亲至爱。”

宋万风讶异，不知他所言何意，神农却问他：“你医术不俗，明明有法子分辨两株神草，为何要冒险亲自一试?

后者闻言，目光注视神农，眼里有敬佩与尊重，道：“在下不才，却也听说过神农尝百草的故事，昔日先生不也是亲口尝遍世间千百种草药，将作物与药草流传于世。我便效仿先生，一尝神草。哪怕是药三分毒，也得有人试了，才知毒否。”

神农眼中划过一抹赞许，“如今鲜少有潜心钻研药草的人，却有不少研制毒药之人，只为害人性命。当初我在人间品尝百草，历经坎坷，一次不小心食了毒草，腹中疼痛，冷汗直流，却在那毒草周围发现了另一种矮丛，叶上有露珠，慌乱之下我将那叶子吃进肚中，解了腹痛，喉间湿润，也不千燥，便赐名那矮丛为茶树。从那以后，我便开始四处研究药草了。”

宋万风恍然大悟，复肃然起敬，“先生之风，山高水长，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神农摇头，举杯将烈酒一饮而下，眸底黯然神伤，一阵沉默中弥漫悲痛，宋万风见他寂寥如此，一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

“说来惭愧，我将作物习性与药草特征流传下去，并非为了沽名钓誉，只是兴趣与责任使然。千万年前，人类弱小且脆弱，众神日夜为万物生灵奔波，驱赶严寒与酷暑，使人类有安居之地，能得以生存。我是神明，保护众生乃职责所在，可也因为责任，未能见得妻子最后一面，女儿也同我疏离，这么多年过去，她都未曾来看过我一眼。”

宋万风心头一恸，神农因身负重责，致使妻离子散，他又何尝不是？将振兴宋家药庄作为己任，忽视了安溪月，才使她落得如此下场。

见他眼帘垂下，情绪低落，神农又反过来安慰：“你也不必心伤，仔细想想，其实我也不是最惨的神，你看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后来回家去，自己儿子都不认识那个爹了，哈哈哈。”

“众神造福世间，无私奉献，永生难忘。”宋万风淡淡出声，又道：“如今我妻子蒙受冤屈，我无法为她洗清，她被恶妖欺凌，我也未能在她左右，一直以来，我心存侥幸，实则懦弱,可我不愿失去爱妻，便来此寻神农草，只为救她性命。她若能活着，我愿替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