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保全
周子昂以极为稀松平常的语气与莫庭荷说道：“莫姑娘，红豆即将要生产了，念在红豆与莫姑娘的交情，若是莫姑娘方便的话，可否去看看红豆？她约莫还是不懂，对自己身体的变化一日紧张似一日。”
莫庭荷捻着手指仔细算了算，的确快到红豆临盆的时日，之前一直是她在照顾红豆，可是自从科举之后，她疲于应付各处势力，又被安排来了内阁，她与红豆几乎就没怎么见面了，对于生产妇人来说，半个月都是个大变化，更何况如今快要生了，莫庭荷心想，红豆虽然在虞相安排的一处宅子里住着，虞相还派了几个丫头婆子照顾着，也让莫庭荷在内阁安心效力，不要为旁的事分心。
莫庭荷越想越是不放心，于是便说道：“是有段时间没去看了，一会儿我便去看看她吧。”
苏耀钰在此时开口道，她的音调如同夜间的温泉水一般：“你不用去了，我已差人将红豆送去了子昂的书墨刻坊，你若是真的担心红豆，直接去子昂的书墨刻坊看她就好。”
“什么时候的事情？那她身边有人照顾吗？”
苏耀钰低吟道：“有人照顾。”接着看莫庭荷神色不对，立刻又说道：“红豆的情况与别人不一样，她肚子里的孩子是重中之重，上京城中我实在不放心任何人，虞相我更是信不过的，所以早就派人以你的名义将红豆接走了。”
莫庭荷皱眉：“虞相以为红豆是我妹妹，这几个月过来的丫头婆子也是照顾挺好的，你没跟我说一声，就将红豆接走，红豆还有身子呢，万一路上出点什么意外……”
“你有没有想过，虞相万一查到红豆肚子里孩子是骁再新的，会发生什么？”
“苏公子，难道你心里关怀的不是红豆，而是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吗？”
莫庭荷看到苏耀钰的脸明显抽了一下，知道自己说中了，又接着说道：“苏公子，其实不是虞相吧，是你想用骁再新的孩子再做些什么动作吗？还是说，这个孩子是你们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苏耀钰原本严肃的面孔快速地垮塌下去，但他很快就恢复如常，继续用平稳到吓人的语气说道：“庭荷，这件事不用你管，我也不希望你再猜下去。我知道你聪明，但是什么事该管，什么事又不该管，真正的聪明人知道如何取舍。”
“苏兄，你怎么这么跟莫姑娘说话……”苏耀钰语气中狠厉的威胁把周子昂都吓了一跳。
莫庭荷听苏耀钰这么说，心中顿时生起浓浓的不甘，她说道：“取舍？你的计划是什么，既然你已经打定主意不告诉我，我又如何会强硬地要你说什么呢？可是苏公子，我不管你所图的到底是什么，我只知道红豆与她的孩子都是无辜的，我不希望，你为了你所谓的大计，要伤害那些无辜的人。”
苏耀钰长长地叹气，他缓缓走到莫庭荷眼前，神情像是五月缤落的梨花，他艰涩地说：“庭荷，你仔细想想，究竟什么事重要的，什么事不重要的，千万人的性命与一两条人命，孰轻孰重？”
苏耀钰见莫庭荷开口说话，又补充说道：“庭荷，没什么众生平等，只有重要与不那么重要罢了。”
“我不认为是这样的，苏公子，我与你想的终究是不同的，在我心中，都是一样的，只要是人命，都是一样的，千万条是人命，一两条也是人命。”
苏耀钰皱眉：“庭荷，我想你知道，我无论做何事都未想过要害你，只是很多事，并不是我的能力能控制得住的。”
“苏公子，你从未想过要害我但你能保证你从未想过要害别人吗？”
苏耀钰觉得无力：“所以说，现在说这事恐怕也已经晚了，若你真要跟我计较起来，我手上是有人命的，算不算害人，你心里也是有杆秤的。”
“以前的事，是你深受莫王爷胁迫，并非你心中所愿，我不会怪你，但是今日之事，你比我更清楚，苏公子，今日这件事，没有人胁迫你，可在你的心中，已经将无辜之人给舍去了，难道我说错了吗？”
“所以说庭荷，其实你还是介意我之前所行之事，即便我今日这大计是为了与你一起，在你心中也是一文不值吗？你总说我弃了无辜之人的性命，可你怎么不想想，若是我优柔寡断，是不是会害了更多的人？”
莫庭荷摇摇头，咬牙说道：“苏公子，你还是不懂，在苏公子你心中，为了众人牺牲个体就是正义吗？舍弃个人成就大义便是正义吗？”
“庭荷，我有我的打算，为什么你就不相信我能相出万全之法呢？你就不能看着我做，什么都不要管，即便我今日之事做错了，即便将来要我为所做之事偿债我也愿意，但无论如何，今日该做的总归是要做的。”
“是了，是了，苏公子，我不阻你，你若是想做，又有什么不能做的呢？我的阻止对你而言有用吗？你是为了你心中公义，我说不服你，只是我心中也有我自己的公义，我不会阻止你的大计，但我不可能什么事都不做。那我们便各自救人！”莫庭荷态度坚决，气鼓鼓地盯住了苏耀钰。
“咳咳，你们刚才说的事，我本不想管的。”周子昂发话道：“莫姑娘你又想怎么做呢？不管怎么说，红豆在我这里，总比在虞相手里要好吧，虞相是苏兄的对头，你很清楚。”
“可是，虞相现在是信我的。”
“那是因为你骗了他，万一他发现呢？红豆马上就要临盆，出了点什么事，那可便是追悔莫及，莫姑娘，我不明白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为何要如此执着呢？”
莫庭荷勉力一笑：“周公子，连你都在阻我？你是不是忘了，是苏公子一开始就不愿跟我说他的计划的，我对他的计划一无所知，但他总是在用他的方式干涉我的安排。”
周子昂无力地说道：“莫姑娘，多说无益，我只能说，我们的计划从没想过要害你。”
“所以，我还要对你和苏公子感恩戴德，是吗？”
周子昂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地直勾勾地看着莫庭荷。
莫庭荷心里又凉了一分，她微微示意说道：“好了，周公子，今天这事就到如此吧。”接着莫庭和转身又走。没想到转头就看见青汐，看青汐的模样，也不知它在后面站了多久。
青汐拦住莫庭荷的去路说道：“庭荷，计划里也有我，你要相信，我们不想害人的，我不希望你误解苏耀钰，而且苏耀钰他……”
“青儿，其实咱们认识得更久，如今你要帮苏公子，我有话可说。可是你们之间所有的人，究竟有没有人真的会考虑考虑红豆，甚至是站在她的角度考虑你们的计划，而不是只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苏耀钰冷笑：“庭荷，难道你觉得，计划推行的时候，红豆与她肚子里的孩子就安全无虞了？有些事情，若是不发生，后面的事就不会发生，我想都要保全，可我也不能保证一定能做到。”
莫庭荷摇头：“我不想破坏你们的大计，也不想全部保全，我只想保住红豆与孩子的性命。”
“庭荷，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青汐捏着拳头说：“庭荷，你别执拗了，红豆的命是……”青汐话没说完，被周子昂一把拎着离开了屋子，只留苏耀钰与莫庭荷站在里面。
莫庭荷的心中很是悲哀，她发现她与苏耀钰之间似乎永远有着这个隔阂，即便有的时候他觉得两个人已经走近了不少，过去的隔阂或许也已经消散了，可是，偏偏每每遇到这关键事情的时候，苏耀钰都是寸土不让。莫庭荷从没想过要影响苏耀钰的大计，即便她根本就不知道苏耀钰的心中想要做什么，但莫庭荷曾经还是有着幻想，觉得苏耀钰做事或许也是有底限的，而他的底线应该与自己一样，便是不能伤害无辜的人。
但莫庭荷悲伤地发现，眼下的事并非是这样的，苏耀钰接下来的大计显然是要伤害到红豆和她的孩子，这触碰到了莫庭荷的底限，但苏耀钰却不以为然，这是莫庭荷不能忍的，于是莫庭荷觉得也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转身就走，连一句话都没留下，身上拒绝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
莫庭荷与苏耀钰因为这件事吵得不欢而散之后，在回去的路上就开始琢磨这件事，莫庭荷不认为红豆在书墨刻坊是一件好事，书墨刻坊已经被哲敢族的人盯上了，红豆在那边依然有危险，她甚至萌生出应当将红豆带回走的念头，红豆现在有了骁再新的孩子，骁再新又不知去向，或许骁成章才是红豆现在最好的庇护所。
想到此的莫庭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回到了书墨刻坊，书墨刻坊的掌柜并未认出男装的莫庭荷，见莫庭荷身着官府，又拿出内阁令牌，只当是周子昂官场上的朋友，连忙热情地招呼。
莫庭荷说：“我会些医术，周生让我来这边看个妇人，还让我一定要保密。”
掌柜恍然大悟地点头，连忙招呼莫庭荷进了书墨刻坊去见了红豆，一路还说：“之前我一直在想，我们年岁大了，也不会照顾红豆，能有个大夫来真是最好的，这下可好，总算是来了，红豆姑娘最近吃不太下东西，我们也不知白怎么办，大人，快点随我去看看吧。”
莫庭荷在红豆的房间里见到她，此时红豆的肚子已经非常大了，她行动不便，所以只能躺在软榻上消磨时间。
红豆看见莫庭荷进来，她是识得莫庭荷的男装的，连忙下地穿鞋，可是她的脚又肥了好几圈，不管她多么焦急，她的脚再也脚塞不进鞋子里，红豆嫌烦，干脆蹬了鞋子，赤脚往莫庭荷方向跑来。
“胡闹，你还怀孕呢，怎么能光脚沾地。”莫庭荷赶紧将红豆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半跪在红豆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下肢，对红豆说：“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红豆嘿嘿笑，睁眼看着因为不放心站在门外的掌柜不说话，掌柜说：“其实也正常，姑娘太爱吃了，不过这可不是胖的。”
莫庭荷用手掐在红豆的腿上，用力按下一个坑，这个坑按得红豆痛到不行。
莫庭荷发现，这个坑隔了许久没有反弹上来，莫便说道：“不对，你这个不是胖，是浮肿了。”
掌柜听完连忙说道：“怎么会浮肿呢？平时你喝的水也并不多。哪里来的浮肿？”
掌柜的老婆却说：“好像是这样的，因为我当时生娃的时候也是这样，连鞋和裤子都穿不进。走路还费力气，约莫就是浮肿。”
莫庭荷说：“现在我也说不准为什么她会突然肿成这样，对了，她平日里还吃些什么？”
掌柜连忙摇头说：“我们吃什么也就给红豆姑娘吃什么，红豆姑娘吃的还更滋补些，大人，红豆姑娘在我们这边那么长时间，我们难道还会害她吗？”
掌柜老婆也说：“当年我怀孕吃了什么，我自然也会给红豆准备的，平日里补品水果也是不断的。”
莫庭荷看掌柜夫妇也不像说谎的模样，于是就说：“妇人怀孕，下肢水肿也是常事，只是红豆肿得太过异常，所以我想看她是否是因为吃了什么忌口的东西，慢慢为她调理。”
“真是没什么啊，也就是汤水比较多吧。”掌柜夫妻结结巴巴地说。
莫庭荷捏着红豆的胳膊，发现她胳膊上的浮肿也相当厉害，便又问道：“之前有找大夫过来看过红豆吗？看看红豆和孩子现在如何了。”
掌柜摇头说：“没有，大人是第一个来的。”
莫庭荷觉得此事实在荒唐，恼怒道：“你们在想些什么？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不找大夫过来？”
掌柜的老婆吓得脸都白了，她嗓音都在发抖：“大人，你这可就冤枉我们夫妻二人了啊！我们也想为红豆找大夫，可是红豆并未出阁，大了肚子本就丢人，还有就是东家让我们要藏好红豆行踪，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