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

风吟：你礼貌吗？不让人家说完

姬亦珩：走，别让我说第三遍

风吟平稳地驾着马车，小声嘟囔着

风吟：没有人权，还不让我说话了

风吟：不听拉倒，活该你的梅花令跑了

马车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行驶着，花了好一会才到了檀王府

檀王府距离皇宫挺远，但一座王府独霸一条街，史上绝无仅有的事，也是顶气派了

姬亦珩下了马车，直接进了书房，啪的一下摔上了门

风吟：您就差把“老子心情不爽，别来烦我”几个字写脸上了

风吟：小孩子都不带这么发脾气的

姬亦珩坐在交椅上，失神地看着面前的宣纸

许久，他起身，打开墙上的暗格，取出了一个长条状的木匣子

一幅卷轴，画上是一个女人，通身的气质孤傲清高，笑得却很温婉

很奇怪啊，明明过了这么多年，这个女人的音容笑貌仿佛烙印在他的脑海中，永远不会忘却

他还记得，这个女人对他特别温柔

姬亦珩：母妃，我不会画嘛，你帮我好不好

月莲：小机灵鬼，不想画就说不会

姬亦珩：才不是呢，母妃画的最好看了，我最最最喜欢！

小姬亦珩拉着女人的手撒娇

月莲：小骗子，你嘴怎么这么甜呢。说吧，今日要画什么，母妃帮你还不成吗

姬亦珩：耶！好爱好爱母妃

月莲：母妃也好爱好爱小月月

他还记得，这个女人身体孱弱，总是在喝药

姬亦珩：母妃母妃，你怎么又在喝药啊？

月莲：因为母妃做了错事，所以受到了惩罚，但是母妃很爱我的小月月，想陪着小月月长大，只好每天喝药了

姬亦珩：母妃做了什么错事啊，为什么一定要挨罚？我在夫子的背后画王八，只要瞒着夫子，不被他知晓就不会挨责罚，母妃不可以像我一样吗？

女人将小姬亦珩搂在怀里，温柔地笑了笑

月莲：母妃也想瞒着，可是瞒不住啊

月莲：好了，小月月乖，出去玩吧。母妃有些累了，歇一会儿

他还记得，这个女人总是在深夜偷偷流泪

月莲：神主啊，您的子民请求您，宽恕我吧，让我陪着他长大

月莲：我只是不想活在阴谋算计中，想过自在无忧的生活，难道这也有错吗？

月圆之日，月莲虔诚地跪在月下，一遍又一遍诉说着，声如泣血

清澈的紫眸中盈满了泪水，如丝线般划过脸颊，滚入尘埃之中

小姬亦珩听不懂她说的话，但是感受得到她的绝望与悲戚

他还记得，这个女人离世那日，风雨不止、雷电不歇

姬亦珩：母妃母妃！

姬亦珩：母妃你不是说过要陪着我长大吗

姬亦珩：我还没长大呢，母妃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小姬亦珩俯在榻上，小胖手紧紧地握住女人的手，仿佛这样她就没办法离去

月莲：小月月，母妃对不起你，熬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食言了

月莲：你要乖乖的，不要让父皇操心

女人已经是行将就木，她艰难地抬起了手，在小姬亦珩的头上摸了摸

姬亦珩：母妃你骗人，月月会很乖，你不要走好不好……

才三岁大的孩子，在生辰那天，将失去自己的母亲，永远永远

女人轻微地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容，但依旧温柔

月莲：我的小月月还这么小，母妃也舍不得你，但是母妃真的尽力了，你不要怪母妃好不好？

说着说着，眼泪划过眼尾，一滴一滴滑落，濡湿了软枕

一道响雷在天边炸开，雨如断线的珠子般下个不停，女人在风雨声中撒手人寰

姬亦珩轻抚着画上人的眉眼，笑容有些孩子气

姬亦珩：母妃，你的小月月长大了

姬亦珩：我长大了长高了，母妃还是神仙美人的样子，一点都没变呢

姬亦珩：母妃有没有想我啊？小月月……很想你

他哽咽了

姬亦珩：这么多年过去了，母妃会不会忘了我？不许哦，小月月一直都记挂着母妃

他笑着，双目却红欲滴血，眉心的莲花红似流霞，妖冶绝艳

屋外，倾盆大雨悄然而至，姬亦珩凝视着无边雨幕，淡淡地道

姬亦珩：母妃，又下雨了

一如当年的夜雨，雨声淅沥，落在了房檐上，落在了庭院里，也落在了他的回忆中

世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但一场时机恰好的雨，能唤醒大多数人深埋心底的情丝

城东的檀王府有个伤心人，城西的鹿家大院，也有一个黯然神伤的男人

鹿凌天：岚儿，一晃啊十年就过去了，我不再是当初那个芝麻官；鹿家也不再是当年的三间陋室；璃儿也不是那个咬着手指要糖吃的小姑娘了

鹿凌天：今日那一曲惊鸿确实很惊艳，但与你相比，不过东施效颦尔尔。情之一字，让人捉摸不透，一支舞就能让我触景生情，真是可笑啊

鹿凌天：一曲《惊鸿舞》，我想起了当年的你，那才称得上“惊鸿”二字。二八年华的姑娘，倾国倾城的容颜，又带着塞外女子的恣意潇洒，偌大的京都找不出一人能与你平分秋色

鹿凌天：后来啊，你跟皇上说要嫁与我，堂堂温都尔的长公主，下嫁给我这个五品小官，难怪京都权贵子弟会大跌眼镜

鹿凌天：大婚那日，我对你说过“等我功成名就，让你当这京都最风光的诰命夫人”。可是，还没等我走上高位，就那档子事……

鹿凌天：岚儿，你恨我吗？

鹿凌天：你一定是恨我的吧，所以都不愿意死在府中

鹿凌天的手指压在信纸上，轻轻地摩挲着落款处的印章

他常常会想，如果当年没闹出那档子事，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如果当年他没说那番话，是不是她也不至于恨他入骨

终是年少啊

秦琴：老爷！

秦琴提着裙摆，推门进了书房，鹿凌天随手扯了张宣纸盖住书案

鹿凌天：发生了何事？不是说过了，不要随意进出我的书房

秦琴：老爷，璃儿不见了！

鹿凌天：什么！不是一同乘马车回来的吗？怎么好端端的人不见了？

秦琴：是妾身失职，没有早发现璃儿未上马车

秦琴：现在该如何是好啊

鹿凌天：璃儿不见了你不知道赶紧派人出去找吗？这么大的雨，万一出了什么好歹怎么办！

鹿凌天慌张地跑出书房，大雨后的庭院泥泞不堪，才走几步路，衣袍下摆就沾满了溅起的泥点子

秦琴面目狰狞，可怖得很，不见往日的柔媚

秦琴：鹿凌天，你当真是个好父亲！

风呼呼地刮着，吹动了书案上的纸，一张发黄的信纸飘落在她跟前

那个鲜红的印章，像是一张扭曲的笑脸

“秦琴啊，你算计来算计去，最后又得了什么？鹿凌天依旧不爱你”

秦琴：叶岚夕！你就不肯放过我吗！都死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惦记着你！

秦琴：既然你不让我好过，那你的女儿也别想好好活着！

秦琴：过了今夜，她会被整个京都的人唾弃，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