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账1
其实我的消息并非如此闭塞，这事虽不大，但对于一家酒楼里的伙计来说算是头顶的大事，毕竟跟自己月钱有关系的消息我只要使人去问问话便能一清二楚。许是昭珏手底下的人办事从未这般虎头蛇尾，他的身子本就差，看见这般大的数目论谁也能气晕过去。偏偏掌柜的不肯说，将好好的爷气成这般也是不该。
当日我回将军府后便让小禾打探消息去了，还带回来了掌柜的，身后还跟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
掌柜的姓宋，人人都唤他作老宋，那小丫头便是他家闺女了，说是叫阿锦。
二人给我行了礼便跪着迟迟不肯起身，许是知道自己犯下了错抖着身子汗如雨下，倒是那丫头看着稳重些。
我将一旁的账簿甩在二人跟前，更是吓得那老宋咬紧下唇。
“阿爹，你说啊……”阿锦晃了晃身边老爹的手臂，悄声道。
老宋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命运攸关的决定，将头重重一磕，“小人……小人有罪，恳请夫人降罪……”
小禾忿忿道：“既到了夫人面前，此刻不实话实说又待何时？”-
听小禾说老宋从来都是忠良之人，办事从未出错。既成了如意楼的掌柜，胆小怕事便是不得的，此番这般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缓缓开口：“老宋，这些银两虽从不是咱们值得计较的，可如意楼向来收入颇丰，损失这些倒蹊跷了。你又晓得大爷为此时气得口吐鲜血卧床不起？论里论外皆是你的不对，旁的人不知便以为大爷管理不得当，还给我丢了面子。此番喊你来问话不过是问清缘由，好给大爷一个交代。”
老宋见我话里未曾降罪于他，神情中满是感激：“是东临郡主。”
是她……
我不禁捏紧了拳头，呼吸有些起伏不定。
“姑娘……”瑞雪在我身旁欲言又止。
我调整了心绪，对老宋道：“继续说。”
“郡主是于上月十三头次来的，前两日还好好的，后来便开始打探大爷的消息。小人知道大爷不喜便没有说，郡主便差人日日到咱那处摔碗碟、掀桌椅，还打伤了咱好几个伙计，因此也亏损了不少……还将小儿绑走，以此来胁迫小人不许对外传，特别是传到大爷耳中……”老宋眼里含了泪，握紧的双拳险些在我面前捶地泄愤。
我扶着额不禁开始思绪万千……东临群主闺名絮青，与我同岁。初见时是在六年前我三姐姐的喜宴上，三姐姐的夫婿是个当地周姓商户。因此聘礼上的奇珍多之又多，其中便有三只雪狐、三只赤狐，寓意百子千孙、福泽延绵。絮青那小妮子生得乖巧可爱，与她玩在一处时只觉得是个娴静懂事的姑娘，便带去瞧了那六只狐狸。哪知她根本就是奔着我三姐姐的聘礼来的，叫人按住了我便当着我的面撬了笼子，整整六只狐狸皆让她强行带了走。
东临王爷也不是个好商量的主儿，与王妃二人还是老来得女，对絮青这个独女正是宠得如珠如宝。我父亲也生怕得罪贵人，只好委屈了我三姐姐将最宝贵的六只狐狸送给了絮青。事后二老一气之下禁了我三日的足闭门思过，这就与絮青结下了梁子。
后来东临王爷几人还在京城留了几日，我出府听戏时偏偏还遇着了那小妮子，偏偏她不知悔改，还嘲讽了我一番。好哇，老娘险些便喊她一声絮青姐姐了，她竟利用我的感情抢走了我三姐姐的聘礼。我气不打一处来，便当众与她扭打起来。一错脚，便与她还双双滚下了楼梯，她没事，我却摔断了腿。战后，一个发丝凌乱、脸上多了几道抓痕，一个抱着腿奄奄一息。她笑着喊我小瘸子，我便喊她大花脸。
此后没几日，他们便回了东临城，我也许久未曾见过她了。
既如今出现了，不仅将昭珏气成这般，还将我如意楼砸得损失惨重，我便要去会会她了。
软轿落在如意楼前，瑞雪搀着我下了轿。老宋一见我眼里放了光，满是希望地看着我。
我随着一行人进了如意楼，随意寻了一处坐下。有伙计上来布了几个小菜，又沏了一壶好茶给我。我看着这个十六七岁的小伙计头上肿的大包，便知道絮青的人下手实在不轻。
不过听老宋说今日絮青会再来逼问一回，此番我便能与她好好见上一面了。
接近午市的如意楼果然比方才热闹了不少，人都差不多坐满了位子。正将一块脆笋放入口中，便听见一声清脆婉转的莺语。
“掌柜的出来。”
七八个光膀子的大汉围着一个身穿胭脂色襦裙的妙龄少女进来。少女的面容娇媚，身段窈窕，一身胭脂花色衬得她肌肤白皙雪嫩，堪称绝色。眉间还有一颗艳红的眉心痣，是絮青不错了。
老宋颤颤巍巍地迎了上去，“恭迎东临郡主大驾。”
絮青身旁的一个大汉揪着老宋的衣领子将他整个人拽得离地，用粗厚的声音道：“郡主吩咐的你可想好怎么说了？”
老宋颤着声音道：“郡主恕罪，小人实在不知大爷的行踪……”
是个忠厚的人，我也不忍看着人再多伤几个，东西再砸坏几个，若是这般我的如意楼还开不开了？
我饮了一口茶淡淡道：“到我这闹事你可不止一两次了，东西砸了人也打了，还要如何才满意？我如意楼哪里得罪你了？”
老宋见我出口帮他，眼里闪着泪光：“夫人……”
絮青看着我冷哼了一声：“哪门子夫人，胆敢挡我东临郡主办事？”
我站起身，“记性好差的大花脸。”
絮青眼里透着惊讶，颤着声问道：“你是……小瘸子？”
算她还有些许记性，能想得起我。
此刻她向着我的方向，缓缓上前。我如今满脑子皆是她记恨着我，要与我一绝死战的画面，我吓得一点点后退，“你……你要做什么？”
突然眼前一道黑影闪过，还大喊了一声小心，我身后的瑞雪惊呼了一声便不见了。
在我四处张望寻找时竟在一旁发现了丰年，原本瞧见丰年我兴许还有些感动，昭玉不理我了好些天，好歹也会让丰年跟着我。可是……如今他与他怀里的瑞雪正四目相对，实在太是含情脉脉、缠缠绵绵，明眼人一瞧便知道关系不一般，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何时好在一处的。
“你……你们……”我不禁惊呼出声。
丰年怀里的瑞雪面若桃花，轻推着丰年精壮的胸膛，又朝我讪讪一笑。
此时的丰年才发觉他理应保护的对象身旁空无一人，才放开正羞得满面通红的瑞雪护在我面前。
我还在沉浸在方才惊讶中回不过神，面前的絮青便已经推开了丰年，拽着我的手往楼上的包间去，“我们进去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