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家

许是马车行得太快,车内碰撞的动静也大得很,幸亏我白日里睡得多,否则今夜该是个不眠夜了。

瑞雪安慰了我许久,又要我吃下几乎能将我撑坏的干粮,还多灌了碗安神茶。此番车里这样的动静,险些没令我把刚吃的吐出来。

“嗖……”

一支箭穿过车顶直往内冲,落点正正好是我的包袱。

我不敢惊呼,只是捂着嘴巴抖了抖,心里吓得砰砰直跳。

瑞雪下意识将我搂进怀里。

丰年许是意识到车内不寻常的动静,立即将车停了下来。

“待我取了这小娇娘的性命,你就晓得咱的厉害!”

一声粗犷的男音响起,充满杀气。

我想看看外面想杀我的是谁,便伸手去掀小窗帘子。

瑞雪一把按住我的手,皱着眉摇了摇头。

“异想天开……”

随着丰年的一声冷嘲,兵兵乓乓的打斗声响起。

我的心紧张得快要跳出来,想杀我的人终于出现了吗……

我认真听着他们的打斗声,试图从他们的对话中琢磨出点真相来。

但事实总是不随我愿,除了兵器相磨的声音跟一个个痛苦倒地的人声再听不见别的。

良久,打斗声终于停了,换来的是安静到出奇的一片寂寥。

马车的帘子被一把掀开,是丰年。

丰年手上、颈脖处多了些血痕,此刻还大喘着气单膝跪地,拱着手道:“小的救驾来迟,望夫人恕罪。”

我看见伤痕累累的丰年,道:“快起来吧。”

不起还好,这一起便看见了他身后那个刚凉了没多久的躯体……但我还能认出这是他的随从。

血肉模糊的一片……那双垂死的眼睛似乎在盯着我……

“他……他死了?”

活了好些年都没见过死人,我如今是极害怕这些没了灵魂的躯壳。

瑞雪瞧得出我害怕,忙用手捂了我的眼睛。

丰年则是驾上了马车飞快远离这一地的狼藉。

这一场景将我吓得不轻,整个人在路上皆是昏昏沉沉的一片,心想着指不定哪天便像那人一般了……

回到我娘家的府邸,爹娘见我这副模样愣是被吓得直抱着我大哭。

母亲拭着泪为我布置下了好些饭食,皆是我爱吃的。我一想到哪天不明不白地就死了,更是食不下咽。

母亲抱着我,哽声对父亲道:“这孩子平日里掏蜂窝、掏鸟蛋瞧着胆大,其实只不过是个淘气的小孩儿罢了。也不知咱们当初被什么迷了,把亲闺女送去那荒芜之地,你瞧瞧,还带了一身伤回来。”

对此我也没有多说什么,若是将有人故意要杀我这事说出去,恐怕更加要惹来他们担心。

饭后瑞雪替我的伤口换了药,又给我喂下一碗安神茶便沉沉睡去了。

次日,瑞雪也没有向往日那般闹我,由我睡到午时才叫人拍醒。

我睁眼,便瞧见了一个作妇人打扮的女子坐在我榻上。她的年纪不大,瞧着也就二十余岁,模样极好。面颊丰润,且是个有福之相、一对远山黛眉、一双美目,及如花瓣润泽的双唇。

这不是我的大姐姐幼兰又是谁?

我心一喜,忙起了身。

大姐姐远嫁这么多年,我是极少见到的。但姐姐温婉贤良,早在家中获取了不少声望,爹娘说大姐姐是极爱我们这些幼妹的。

此番我的幼兰姐姐正抚着我的面庞,眼里含了欣喜,“四妹妹都这般大了……”

我虽不常与大姐姐在一处,但骨子里的血脉终究是相连的,总是让两人不忍靠近。

我喊了一声大姐姐,幼兰笑着应声。

幼兰皱眉道:“四妹妹受苦了。”

我方想开口,她便做了个手势让我禁声,又探了探外头,跑去将窗户合上。

“你不必多说,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她握了我的手道。

我惊讶的睁大眼睛,她是怎么知道的?除了瑞雪知道一些端倪,其他人我是从未说过的。

见我疑惑,她道:“你忘了?你大姐夫与你的夫君向来交好,此番我来表面是借着回娘家瞧瞧,实则是有话替大将军带到。”

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幼兰姐姐的夫君许至铖早年间与昭玉有一面之交,好笑的是这段情谊还是因为一盘炸酥肉起的。当时的许至铖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年意气风发,与一身傲气且身份尊贵的昭玉相遇简直能将对方惹得怒气十足。后来不知怎的,二人化干戈为玉帛竟成了好友。如今少年长大了,成了颖中县的郡县,虽人各一方,依然与昭玉存着深厚的情谊。

这些事还是我幼兰姐姐的回门之日时,他领着六岁的我去放纸鸢同我说的。后来昭玉这个大将军腾空出世时,他每回与我大姐姐回娘家时都要将这事拿出来同我说上几遍,只是语气中多了几分炫耀的意味。这事我听得多,自然也就记下了。

我虽不了解昭玉,但他在那边的人马比比皆是,哪需要我姐姐一个妇道人家替我传话?但如今此事明显十分蹊跷,他这般偷偷摸摸的,竟还动用到我姐姐了许是有他的道理,莫不是他有什么不测?

这下我这一颗心更不安了,他将我送回来护我周全,却一人在那处荒蛮之地受罪。我如今是又感激又心急,不禁将手指绞在了一块儿。

我忙握了幼兰的手,追问道:“姐姐说罢。”

幼兰安抚似得拍了拍我的手,可接下来的话却让我的心揪着揪着……我像是被人往脑子里倒了一桶浆糊,此番甚是迷糊。

像是说……九烨这些年因战事已落了个民不聊生的结果,即便是昭玉在这一年里频获战功,但国库早已空虚,男丁人口也不足了。琉荆那处同样也好不到哪去,即日便派人送来停战书,还要宴请我营一番。琉荆人向来狡诈多疑,说是停战,殊不知又会设下什么陷阱等咱踩。

“我的好妹妹。”幼兰捧着我的脸,“大将军就是怕他在敌营那处有什么不测,才急急将你送回来。你别看营里表面风光,实则……那人死的死、伤的伤,哪里有精力上战场?人剩得不多了,哪里还能打下一场仗?你身上的伤,还有路上的人,估计也跟琉荆人有关。”

我此时已经吃惊得说不出话了。

幼兰见我不说话,将我一把抱入怀中,“守寡不怕,有爹娘、姐姐们在,谁也欺负不了你。况且你夫君立下这么些汗马功劳,圣上定不会不管你。有这么多人疼你呢,不怕,不怕啊……”

当真一点儿也看不出营里已经快不行了,就只是我摔下马之后,连伤都还没开始养便被送了回来。难道真应了幼兰那句……我要守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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