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比甲
见到昔日的伙伴，百里归雪也很是惊喜，两人拉着手说了会儿话，好像要把这些年没说完的话全部说完。
“所以你现在，是住在太子的东宫之中？”听完归雪这些年的经历，浠容瞪大了眼睛，这些事情对于她这个一直在山水庄学医的弟子来说，实在太过复杂。
此前，浠容听说过归雪被玄苍教抓走，那可是魔教，原以为对方会过得不好，让她担心了许久。如今，归雪好生生地出现在她的面前，这是她今年收到的最好的消息。
归雪见到浠容，何尝不也感到惊喜：“这几年，你一直在山水庄吗？”
“我的小姨是山水庄庄主的弟子，我有幸入了药堂，是堂内的弟子。”浠容如实回答。
抿了抿唇，归雪想到孟清蝶的嘱咐，刚想着如何开口，就听见浠容开口说。
“你也是为当年的旧案来的吧？”
归雪点头。
四年前，也就是年节刚过不久的时候，四皇子偶感风寒，初起只是发烧，两副药下去烧退了一些，没想到几天后却烧得愈发厉害，甚至人都有些不清醒。最后，竟就这么去了。
好巧不巧的是，她的父母，就死在四皇子身故的半月前。
那一年她刚满七岁，父母在家中遭遇窃贼，双双毙命，至今没能找到凶手。前一日，她还收到了母亲寄来的衣物，有当季的春衣，即将到来的夏季薄衫，还有以防天气变化做的穿在棉袄外的比甲。可是后一日，她便突闻噩耗，即使她再小再不懂事，也不相信会有窃贼如此嚣张，只为了不多的财物便杀了两条无辜的人命。
得闻噩耗的那天，她照例在在后山找药，其实是躲起来一个人偷偷地哭。她无法在小姨面前哭，小姨好不容易才在她面前忍住眼泪，她怎么能再把她惹哭呢。
然后，她就遇到了大哥哥……
想到这里，她心里漫上一丝暖意。
其实一开始，她并未觉得自己父母的死与四皇子的死有什么关联。一个只是平凡的太医，一个却是尊贵的皇嗣，她本来从未往这方面想，但是一天夜里，小姨喝醉了酒，对方的一番话让她生疑。
小姨性子活泼，常年云游在外，比起行医更喜欢用稀奇古怪但不致命的毒，比起治病救人，更喜欢惩治坏蛋，因而她在外从不留名，免得那些不长眼的人来找山水庄的麻烦。这些都是小姨的原话，当时她一边帮自己上药一边说，我师兄教的那群小兔崽子真是蔫儿坏，我新制出了一种痒痒粉，悄悄下到他们喝的水里，哼哼，要他们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自从娘亲和父亲故去后，小姨总用“孤儿寡母”这样形容自己和她，每每向庄主告状时都要说上那么一说，但除此之外，她几乎没这样说过，更不会主动提起她父母的事。因此，那一碗的胡言乱语，她印象极其深刻。
“……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姐姐，姐夫，是我对不起你们……我不该……”
那一晚，小姨罕见地露出一副哭哭啼啼的软弱模样，几乎半宿都抱着她说些翻来覆去听不懂的胡话。但饶是她再年纪小不懂事，也从中嗅到了几分不对劲。但第二天，等小姨清醒过来，却是一点也不承认她说了那些话，只是难得冷静又克制地对她说。
“阿昭，姐姐给你定下的婚事，还是算了吧，我只想你嫁给一个平凡人，普普通通一辈子就好。”
她只能懵懂地点头。
百里归雪一袭雪衣，性子比少时不知内敛多少，她简单说明来意，两人说了会儿话，便提到了四皇子的死与她父母的死之间可能存在的关联。
“我也不想提起你的伤心事，但我不能辜负所托，阿容，你父母当年可有留下什么遗物？”
归雪说得，浠容早就想到。她答应下来，回屋后拿出存放遗物的木盒，几经翻找，终于摸出一件带有夹层的首饰盒。她打开夹层后，拿出一张纸来，字迹浅显，语焉不详地写着奇怪的话。
“就是这封信，我想了许久，也不懂得上面摘抄的诗句究竟是合意。”
归雪接过浠容递过来的泛黄纸张，略微一看纸上的蝇头小楷就说：“这两首都是白乐天的诗句，一首是《长恨歌》，另一首是不那么出名的《秋日与张宾客舒著作同游龙门醉中狂歌凡二百》。浠容，这应该是你母亲的字迹吧？”
“是的。”浠容回答，“这明显是从母亲抄写的诗句本上撕下来的，但是，我完全不明白有什么意图。我翻找过遗物好几遍，只有这张纸放在夹层之中，所以，我想这肯定是重要的线索。”
归雪将纸张翻来覆去的查看，又拿到鼻子下面嗅了嗅，意料之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几乎闻不到气味。她想了想，让浠容拿来皂角水，然后将信放了进去。
浠容刚惊讶地想要说什么，就见归雪捞出纸张，发现其上有两个字渐渐变成鲜艳的蓝色。
“在天愿作连理枝”的“比”，“伊水细浪鳞甲生”的“甲”。
比甲！
归雪与浠容对视一眼。
浠容顿时就想起母亲最后给自己缝制的那件又厚又柔软的比甲，她转头就打开房间里的衣柜，拿出自己装在箱子里的旧比甲，又拿出木奁里的剪刀。这件比甲是她母亲那年给她做的新衣服，她一直舍不得穿，最后放在箱子里，时不时拿出来缅怀。
她的指尖顺着比甲上的纹样抚了又抚，最终还是拿着剪刀将比甲剪开了。
她掏光比甲里的棉花，却没有找到什么东西，然后，她想了想，将比甲沿缝合线剪成了两半。她掀开布片看到了一排排的文字，她轻轻用手指触摸，眼前好似出现了自己的母亲在烛火下将布片缝进衣服的情形。
母亲什么都没有说，却为她留下了这个线索。
“不要伤心，他们总有一日会为此事付出代价。浠容，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帮你做到，只是，现在信的内容，你还是不知情为好。”
她的后背被人轻轻抱住，归雪在她耳边语气坚定地说。
“当然，我也不会看，一切就看太子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