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落秀才
将军府,墨初雪方才练完武,收好她的初澜剑,前院就传来一阵喧闹声。墨初雪皱了皱眉头,正想一探究竟时,她就听到,一阵女声和一阵男声的争执。
“快让我进去——我要找你们家墨小姐,你别拦着我!”阿伺推推嚷嚷。
那家丁一直在拦着,但男女有别,他终究不好对一女子过分鲁莽,“这位姑娘,您要进将军府需要通报,不得擅闯——姑娘,不得擅闯!”
墨初雪走到外院,看着两人正在拉拉扯扯,阿伺见到墨初雪,一把将家丁推开。
“墨小姐,您还识得我吗?”阿伺几步上前来,凑到墨初雪跟前,带着期待问道。
墨初雪瞅着她,思索着皱了皱眉,“若我没记错的话,你是长公主身边的侍女?”
阿伺点头如捣蒜,墨初雪舒了一口气,朝家丁摆摆手,将人遣走了。
正要带着人往府里走,“长公主寻我不知所谓何事?”
阿伺一把拉住墨初雪的衣袖,一袭素白短衫被这般拉扯。墨初雪见状也是一愣,低下头看着矮了自己半个头多的姑娘。
“墨小姐,来不及了,您快些随我进宫,原由我路上再同您道来!”阿伺紧拽着墨初雪的衣袖,急匆匆地说着。
墨初雪拗不过她,只好答应。只有到马棚将飞云牵了出来,骑上马就往宫城赶。
一路上墨初雪都在思索,不过依照前些日子的指婚,指定是她长公主不愿嫁。只不过,这嫁人之事,来寻她墨初雪又有何用?
只好叹了一口气,继续驾马在京城中疾驰。
赶到宫城门,宫使朝她福了福身,墨初雪随意地摆摆手,翻身下马,将飞云交给宫使,便往宫城内走。
落叶飘落,墨初雪一步步踏入宫城,风卷叶落,此刻的皇城,看起来也格外萧条。风吹起她束起的长发,衣衫的袖摆随风而动。
看着空无一人而宏伟的宫城,墨初雪叹了一口气,看着远远的鳞次栉比的宫殿,微微眯起两眼。
阿伺正想带着墨初雪往前走,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虽不是直呼其名,但墨初雪知道这定是在叫她,只有他会这么叫她,这声音错不了。
墨初雪回过神,他正站在那城楼之上——萧凛然。
见到他,墨初雪偏偏如释重负般的舒了一气,不自觉地笑了。
而萧凛然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就立即跑下了城楼。
跑到墨初雪身边气喘吁吁地说着,“阿墨,怎么到宫里来了?”
墨初雪耸了耸肩,“长公主唤我来的。”
阿伺适时插了进来,道:“墨小姐和箫世子还是边走边说吧。”
两人互看一眼,点点头。阿伺走在前头,二人跟在后面。
“阿墨可知,长公主唤你来所谓何事?”萧凛然凑近墨初雪低语问。
墨初雪点点头,思索道:“能猜到几分,莫不是长公主她不愿意嫁到蕃州?”
萧凛然挑了挑眉,点点头道:“可这仅仅只是一部分原因,长公主为何不愿意嫁去蕃州,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闻言,墨初雪蹙了蹙眉,心中升起几分担忧,“什么原因?”
“长公主有了心悦之人,而且这个心悦之人定是说好了要长相厮守,才会不愿嫁到蕃州。至于长公主为何从未提及过,那么,就是这个心悦之人和长公主的身份相距甚多。”萧凛然说得头头是道。
墨初雪几分惊讶地看着萧凛然,“你真是神算子?”继而又道:“要是真如你所说,我又如何帮得上忙?”
萧凛然微微一笑,墨初雪愈发疑惑,只听萧凛然道:“帮与不帮全在阿墨的一念之间。”
话语间的意味模糊不清,墨初雪心中的疑团愈加放大。只能叹一口气,继续跟着阿伺往长公主的寝宫走去。
在宫殿门前,阿伺欲将萧凛然拦在门外,却听他说道:“我同墨小姐一起进去。”语气皆是不可置否。阿伺皱着眉,犹豫再三,这时辰可耽误不得,只好将人带了进去。
两人在不远处,已经瞧见在贵妃椅上正襟危坐的长公主了, 墨初雪攥了攥衣袖,心中的不安油然而生,打得她措手不及。
两人到洛巧云跟前,朝洛巧云行揖,“拜见长公主。”
洛巧云见到萧凛然时,微微一愣,她的兴致不高,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眼瞧着的黯然神伤,随后起身牵起墨初雪的手,坐到一旁的位置上。
“墨小姐可知此次叫你前来所谓何事?”洛巧云小心翼翼地问道。
墨初雪来了一记装傻充愣,“您的婢子匆匆来到将军府将我带了出来,随后急急忙忙地往这赶,这都还没来得及问呢!”
闻言,洛巧云干笑两声,“是嘛……其实此次叫墨小姐前来,只为一事,我知道墨小姐行走于江湖。恳请墨小姐帮帮我。”
墨初雪扯着笑,心中暗自腹诽:这岂是我行走江湖就能帮的了的。
洛巧云见墨初雪不言,也只好自顾自地说着,“不知墨小姐是否耳闻此事……我不愿远嫁到蕃州,莫不是我嫌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也不是我觉得蕃州不好。”
到此,洛巧云突然顿住了,一切都仿佛呼之欲出。墨初雪只好问道:“那究竟是为何事,长公主不愿意嫁?”
洛巧云垂下眸,从墨初雪这瞧去,这样一个瘦弱的姑娘,多么楚楚可怜,真是叫人不忍怜惜。
只听她缓缓地说道:“而是,我有了心悦之人。”
闻言,墨初雪几乎下意识看了萧凛然一眼,而他只是微微耸肩。真如萧凛然所言,墨初雪深吸一气,到一旁倒了一杯茶,猛地灌下肚。此刻她的心境无比复杂,真不知萧凛然是神算子还是乌鸦嘴。
“那……长公主心悦之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墨初雪扯着嘴角,问道。
洛巧云小脸邹成一团,犹豫不决。此时,萧凛然开口了:“长公主,在下以为,既然已经到了这样的时刻……您若是真想我等等帮您什么,还是说出来,莫要再隐瞒为好,不然,就算是神仙来了也帮不了您。”
洛巧云犹豫再三,终究是长叹一声,说了出口:“他是,一个、一个秀才。”
呆滞了片刻,墨初雪遏制不住的震惊,用手尽捂住胸口大喘着粗气。这是何等的惊人,这只会在话本子里出现的,怎么跑出来作怪了。堂堂天朝的长公主竟然会心悦一个书生、一个秀才,这要是传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一代天朝的长公主只会沦为世人的笑柄,什么神仙眷侣的佳话,都只存于书里。
不仅如此,成个皇室都将为此蒙羞,墨初雪还惊讶的是,那位神算子竟然算的如此之准,她宁愿他算错。
足足半晌,墨初雪又灌下一杯茶水,这才稍稍冷静下来。她多想问问长公主如何想不开去心悦一个书生?可情缘一事本就荒谬,又岂是她能够左右的。
只是她堂堂长公主何苦屈尊降贵于一个秀才?且不说皇亲国戚之间,多少俊男才子,这区区秀才究竟何德何能,高攀当朝长公主,还让闺秀苦苦哀求,说要嫁给他。
“为、为何?”百思不得其解的墨初雪,终究是吐出了这两字。这事在她心里荒诞过了头。
“此事说来话长……我只恳求墨小姐帮帮我,我从未求过墨小姐些什么。如今我是求神不得,求己不能,走投无路才来寻你,我如今一心只求一人,还望你能成全我们这一对鸳鸯,若是你也没法子,那我便是从此剃发为尼,与青灯古佛做伴,也不愿嫁去蕃州。如此决心,天地为鉴。”
说罢,泪如决堤的潮涌一般,拼命往下落。
见此墨初雪束手无措得不知怎么才好,心乱如麻,真是要到如此地步,她心中只觉如此,未免得不偿失。偏是洛巧云事已如此,只是,她也实在是无能为力、爱莫能助,墨初雪怔愣在原地,看向梨花带雨的洛巧云,沉默震耳欲聋。
半晌她才作答:“我、我,长公主此事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您容我想想。您真是想好了,一意孤行,也要和那秀才做一对夫妻。”墨初雪坐到萧凛然身旁,双目失神,一脸呆滞。
洛巧云连连拭着脸颊上的泪珠,目光却从未涣散过,从始至终都如此坚毅,认定了便是谁也劝不动的硬骨头。她抽泣着说:“墨小姐,我原以为方才那番话,已是诉尽我心中所有念想了,你难道还不曾看清我的心意么。我也算安分守己地听父王之命长大,一来十多年,我也想为自己做一回主,莫问前路如何,悲喜都好,我无怨无悔。只求你若有什么法子,帮帮我,就这一回,往后我不求你什么了。”
而萧凛然却镇定自若,墨初雪悄悄偏向他,对他道:“我此刻该如何是好啊?”
“阿墨想帮长公主么?”萧凛然温和地笑着。
墨初雪眉头皱得紧,迟迟不肯舒展,叹息声起伏:“萧凛然,看看照这架势,不帮不行啊……”
况且她向来自诩怜香惜玉,见不得姑娘家受苦受难。
闻言,萧凛然勾唇一笑,“那阿墨好好想想,那些日子我们行走江湖遇到的人和事?”
墨初雪紧皱起眉,仔仔细细地回想,那半年他们遇到的人和事。突然间脑海中蹦出这么一句话——“少年郎有什么事都可以来云川城寻我,任何事情都可以,我定能帮到少年郎!”
墨初雪一惊,回过神来定定地看着萧凛然。
而萧凛然则朝她点点头,可墨初雪在一瞬间又犹豫了,垂下眸来思索,无人叨扰她。帮,长公主和那个秀才真的相守一世吗?不帮,长公主嫁到蕃州,真的会幸福吗,换句话,长公主会快乐吗?
生在帝王家,便一世注定为帝王家而活,名声也好,利益也罢,这便是宿命。她自己便偏生不喜宿命二字,她不解,人为何一生被困在这两个字中间,墨初雪是抗争于自己所谓命中注定的人,为此她奔波了半生,出走归来,只求心中无怨无悔。
她尚且如此,又为何阻挠他人走向自己的命运。
每一个朝代都不缺陪葬品,但没有人愿意当陪葬品。
只能下一个以一生为名的赌注,赢是一辈子,输也是一辈子。只是谁愿意输……
犹豫再三,墨初雪缓缓说道:“长公主,我可以帮您。我愿意成全一对鸳鸯,也不论对与错。但从今往后的路如何走,结局如何,我墨初雪都不为此承担任何责任,若是您受什么苦难了,莫要怨我。现如今,我需知晓这其中的所有,我倒要看看,这秀才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长公主如此舍生忘死地要嫁给他,您需同我仔细说道说道。”
这场赌局,只有赢,没有任何一丝输的余地——她必须做好万全之策。
洛巧云微微一怔,抬起头来看着墨初雪,眼中泛泛泪光,却咧嘴笑了,“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