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托孤二
三日后，雪兰的身体状况急剧下降，已经不能起身，只能卧床，景昭由秦歌燕和雪云暂时帮忙带着，乳母也是雪云亲自选的。
“咳咳……”
秦歌燕强忍着泪水给她顺着背，雪兰强行调匀呼吸，拉着秦歌燕的手说道：“燕子，跟了我这些年，后悔过吗？”
“也后悔过，记得那一段时间，娘娘再也不唤奴婢燕子，反而喊奴婢大名，奴婢吓死了。还有……好多的事情，只是，奴婢也想过了，过去了，就不重要了。”秦歌燕擦掉眼泪，朝着雪兰露出一个微笑。
“我……我记得我见你的时候，你还那么直爽，如今竟也会打马虎眼，八面玲珑。好像，只有在那些小宫女面前，我才能看见以前的燕子。”雪兰说着说着笑了起来，“你好威风啊。”
“哈哈哈……不过是些吓唬人的罢了……”秦歌燕破涕为笑，但是眼中的泪水还是在往下流，“您这几日不分昼夜地教轩辕四小姐，都不要命了……”
“反正我也活不久了，当娘的，总得为了孩子考量，另外，这份折子，有朝一日，替我给陛下吧。”她从枕下拿出一个做的像花笺一样的折子递给秦歌燕。
秦歌燕颤颤巍巍的手接过，叩首道：“奴婢可以去请陛下来的……”
“不必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也不想再见他，也不希望再和他有任何的交集了。燕子，当初我不同意你和沈古凌在一起就是因为……沈古凌的心里不可能会有你，就算抱有侥幸，你们也不可能。我可以让你嫁给任何人，却独独不可能是他。”
“奴婢知道，奴婢不奢望，奴婢就想陪着您一辈子。”
雪兰看着她，缓缓垂下眼帘，落寞道：“只怕……要辜负你了……这宫内，若是哪里你想去我都可以把你调过去。如今宫里没有主事的女官了吧？我可以……”
“奴婢不去……高位坐久了，奴婢害怕……奴婢不过是贫民窟里出来的贱丫头，承蒙娘娘关爱，才得以侍奉。”秦歌燕哽咽了，她顿了好一会，“苏冰和宁雨柔都成长起来了，何况大公主二公主她们手里也需要人，奴婢已经安排了她们去主持宫中事务。”
“你如今谋划的都很好，我很庆幸当初得了你。对了，让他们搬离的旨意完成的怎么样了？”雪兰转移了话题，抬手让秦歌燕起来。
秦歌燕起身低头道：“除了轩辕四小姐还没有走，就剩下四位公主了。凝相郡主走的时候，托奴婢把这个给您，说是多些您的照顾。”
秦歌燕从袖中拿出一个丝帕包着的东西给雪兰，雪兰伸手接过打开，里面是一封信和一个方盒子，盒子里是一枚玉做的凤头吊坠。
“这孩子……手真巧……”雪兰细细摩挲着。
“是啊，凝思郡主还在旁边说呢，闹了半天姐姐每日忙到半夜的就是它啊……也没听谁说姐姐会雕玉啊……”
“百里寒青会雕玉，轩辕澈也会。”雪兰把东西放进盒子里，“小时候，练武不专心，经常看见百里寒青拿着个东西在那里打磨，问了他还骂我。全宫，敢骂我的除了我大姐就是他。”
“娘娘，真的要把四位公主送回去吗？小太子呢？”
“昭儿再等等吧，他还那么小……”雪兰迟疑了，“你要进宫，去跟陛下讲，说公主们日渐成长，礼数不全，他日婚嫁必然不成的，请他亲自下旨让她们四个回去。你也多受点累，好好替我看着她们，尤其是小若……”
“那孩子……”雪兰说着说着眼泪再次在眼眶内打着转，她微微上看深吸了口气，“太像我了，日后会吃亏的。”
“二公主……跟您一模一样，日后谁娶了她可麻烦了。”
“对了！”雪兰挣扎着要起身，被秦歌燕拉住，“把我的皇公主册封服和妆奁里的攒珠九凤钗拿来！快去！”
秦歌燕点了点头，赶紧过去打开衣柜把锦盒拿出来，又去到妆奁里拿出那个盒子，两个盒子呈到雪兰面前。
雪兰没有打开它们，她拍了怕这两个盒子说道：“这个，等小若十五岁的时候，你给她，也许那个时候她就嫁人了。我不能亲自给她梳妆，这个任务就给你了，你要好好活着，绝不能寻短见。你还要看着华儿，姮儿，倩倩出嫁，要看着昭儿登上皇位，明白了么？”
“奴婢明白……奴婢会替您看着，会替您守着。”秦歌燕把这两个大盒子放到圆桌上，“娘娘，还有什么吩咐的？奴婢……都记着呢。”
“好像……也没有什么了……”雪兰的眼神慢慢挪开了。
“没有什么话要给宁王妃和其他几位王妃的吗？”
雪兰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了……都没有了……”
“奴婢省得了……那奴婢这就去找陛下，请旨。”
雪兰点了点头，看着秦歌燕抱着两个大盒子离开了。她慢慢下床，站在窗边偷偷瞧着秦歌燕进了自己的偏殿，过了好一会穿着官袍走了出来。
她面带温柔的笑意看着秦歌燕越走越远，才慢慢扶着桌子走到梳妆台前，看着自己的脸。二十四载，她的面容一如从前，雪国的皇族，容颜不老，就如她的母后一般，一直都是那么优雅美丽。
“赫宣兰，这一辈子，后悔吗？”
蕙兰殿内，一身官袍的秦歌燕跪在地上，朗声道：“陛下，臣有要事启奏。皇后娘娘言，公主日渐成长，礼数不周，他日婚配会给皇室抹黑，故奏请陛下下旨，宣四位公主回宫。”
说完，她郑重地行了个稽首大礼。
景岚看着秦歌燕问道：“这是娘娘的理由？”
“是。”
“那好，她……最近还好吗？朕前不久听玉王郡主说，她经常咳嗽。”景岚看着跪在地上的秦歌燕略有迟疑地问道。
“娘娘，一切安好，请陛下安心。只是时节所致，端木大人一直在为娘娘医治。”秦歌燕的声音波澜不惊，哪怕是违心的话也毫无破绽。
景岚不疑有他，点头道：“朕明白了……对了，你的官位……”
“陛下，臣居于三品很好，不要给臣过高的官职了，臣……只想好好伺候皇后娘娘。”
景岚轻叹了一声，对门外喊道：“沈古凌！进来！”
沈古凌推门进来，跪地道：“陛下。”
“你随着秦歌燕到百凤宫，传朕的旨意，四位公主搬回宫里，住回原来的地方。”
“是。”
“谢陛下。”秦歌燕再次叩首道。
二人起身往外走，景岚竟然起身道：“秦歌燕！”
“陛下，何事？”
“皇后她……”
“皇后娘娘万事顺遂，平安康健，陛下勿忧。”
“哦……”景岚慢慢坐下，秦歌燕转身跟着沈古凌离开了蕙兰殿。
景岚看着折子挡着的盒子，拿了过来，里面正是雪兰当年斩碎的玉佩，他已经吩咐人修复好了。他看着那玉佩，又看了看自己腰间的，脸上笑意全无。
那日，端木蓉来到蕙兰殿是这么说的：“陛下，如今皇后娘娘的身体江河日下，已是药石无效，若是娘娘有什么心愿，让秦歌燕传来，您就应了吧。”
他拿起那块玉佩贴在脸上，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好想在你最后的日子陪着你……若是要代价，我宁愿拿我的命换你的……”
殿内，压抑的叹息声，还有泪水滴在玉佩上的声音……
百凤宫，沈古凌传旨过后，四个小姑娘的疑惑万分，雪兰则慢慢从殿里走了出来。
她蹲下，看着四个孩子说道：“按照父皇说的做，今天就回去，好吗？”
“娘，我不走！”雪姮一把抱住她的脖子，“二姐说了，我们走了没有人照顾你了！”
“傻孩子，有你秦姑姑呢，怕什么？听娘的话，回去吧，如今宫内大安，不会再有事了。”雪兰轻轻拍着雪姮的后背安抚道，“你们要是想娘了，还可以回来看我呀。”
雪姮抬起泪水涟涟的小脸摇头道：“不！娘跟我们一起回去！”
“姮儿，既然是娘说的话，就要照做，不许胡闹任性。”雪华开口道，“你看倩倩，多懂事。”
雪姮松开雪兰，走到雪华身后乖乖站着，雪华和雪若走上前行礼道：“母后，儿臣定会照顾好妹妹，他日迎回母后。”
雪兰扶起她们俩，说道：“你们两个，吃的苦最多，华儿端庄，颇有当初大长公主的风范，母后相信，你日后定会做个好长姐，好公主。小若，我最担心你，长点心，别想什么说什么，知道了吗？”
“儿臣……记得了……”
雪兰凑到雪若耳边道：“若是有朝一日，你对皇宫倦了厌了，就走吧……”
雪若呆呆地看着雪兰，雪兰朝她们温和一笑，起身道：“身为皇室公主，要克己复礼，独善其身，不可莽撞，不可胡为，要做女子之表率，明白了吗？”
“是，谨遵母后教诲！”
此时，苏冰等人也收拾好了，雪兰和秦歌燕送她们到了百凤宫宫门那里，看着她们离开了，雪兰终于站不住靠在了秦歌燕的身上。
她虚弱地说道：“就剩下云儿了……燕子……这是我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了……”
“娘娘，回去吧，您的身体已经经受不住了。奴婢去请医仙大人……”
雪兰摇头道：“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没多少时日了。”
明明说的是一个月，可是她的身体竟在三日后就显得如此，有油尽灯枯之势，但是她不怕了。
秦歌燕扶着她回到房内，让她先睡一会养养精神，等晚上再见雪云郡主，雪兰应了，躺下后没多久就睡了。
趁着这个空档，秦歌燕偷偷请来了端木蓉，端木蓉诊过脉后露出了个惊讶的表情，再次探过后，她拉着秦歌燕走了出来，说道：“她这几日干什么了？”
“娘娘拼了命地教轩辕四小姐权术，大概是累着了……她……”
“保不齐就这几日了，我现在能给她用的都是吊着命的药。我不明白，到底是哪里的问题，怎么就能突然变得像病了多年一样……我……”端木蓉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几句话，她这辈子碰过最多的刺就是在雪兰这里。
究竟是她学艺不精，还是她碰上了最神奇的患者？
“端木大人，尽力就好，余下的……就交给老天爷吧……”秦歌燕垂首道，“娘娘今日交代了许多，唉。”
“也好，她都交代清楚了，你也有个方向。”端木蓉拍了拍她的手，“徐浪前几日来了……”
听到徐浪的名字，秦歌燕微微怔了一下，端木蓉继续道：“他如今在大理寺很好，还没娶妻。说……想娶你，娘娘走后，守完丧你……”
“我不嫁。我……早就配不上他了……端木大人，别问了，您快走吧，我怕娘娘醒来又要骂人了。”秦歌燕含糊道。
端木蓉看着秦歌燕这个样子，轻叹口气，离开了。秦歌燕也叹了一声，一夜春宵，几载情谊，哪里是说换就换？这辈子，她最对不起的就是徐浪。
傍晚，雪云带着景昭来到百凤宫，秦歌燕带着景昭到自己的偏殿去玩，雪兰拉着雪云单独说话。
“云儿，明日，你跟景瑜还有轩辕娉情就走吧。密园如今也没什么人了，我也不好留你了。”
“姨母这是什么话？”雪云摇头道，“如今您身边都没有人了，若是……”
“没事，秦歌燕一个人就够了。你们也得回到王府正常地生活啊，姨母想过了，不能让你们一直呆在这里，这与人隔绝的日子，不好啊。”
“可是，阿昭还小，前不久病才好，若是复发，您身体也不行，姑姑怎么忙得过来？”
“总会可以的，云儿，姨母其实很谢谢你，这些年没有你，只怕姨母都撑不过来。”
雪云作为当初慕容筱的位置，对于这些弟弟妹妹们都是一视同仁，若是这些年没有雪云，雪兰是根本教育不好这些孩子。
“姨母言重了，这些都是当初姨母馈赠给云儿的，云儿不过报恩罢了。小时候，姨母最喜欢云儿，什么好东西都给云儿，还讲给云儿那么多故事。如今，云儿也终于能帮帮姨母了。”
“你是最懂事的孩子……”雪兰摸了摸雪云的脸，“你跟三皇姐可真像……性格也像……三姐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人……”
“是啊……母妃是最温柔的女子，如今云儿能得姨母的夸赞，也是不虚此生了。”
秦歌燕在偏殿抱着景昭站在窗边，看着寝宫的门，就这么看着……直到深夜，殿门才打开，雪云走了出来，独自走了回去……
秦歌燕抱着已经熟睡的景昭，默默叹了口气。
作者的话：大家要记得留言想看的番外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