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绣

到小院时虞娘正坐在窗前的小榻上做针绣,嘴角含着浅笑,连苏盈心来都未察觉。

她走近了细瞧,不禁惊叹道:“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双面绣?”

虞娘被惊了一跳,险些被针扎了手,见了苏盈心却是笑盈盈的模样。

“你这孩子,怎么走路也没个声的,吓了我一跳。”

双儿在旁捂嘴笑道:“是夫人你做活做得太入神了,小姐已经进来看了好一会儿了。”

虞娘也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从前在苏家夫人不喜我做针绣,这么多年手艺都生疏了。这些日子又拿起绣针,当真是怀念。”

苏盈心心疼娘亲,握着她的手道:“如今你已经是自由之身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这针绣费眼睛,时间一长又腰酸背痛,不做也罢。”

虞娘叹道:“我自小便喜欢这个,后来到了郑家也是被针绣师傅看中才留了下来。大约是小时候跟人学过,又有些天赋,竟习成了双面绣。

那针绣师傅待我不错,私下替我的绣品拿出去卖。我原想着等攒够了银子就替自己赎身,不想却被郑家夫人选中做了夫人的陪嫁绣娘。”

再后来的事苏盈心便也知道,便问道:“我记得娘亲说过,你是八岁被买进郑家的,那八岁之前的记忆你还记得多少?”

虞娘神色黯然,摇头道:“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八岁那年曾发了一场高热,大约是烧糊涂了,醒来后便什么都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家里好像已经没人了。

当时是个牙婆在城外破庙捡到了我,看我可怜便想着被哪个大户人家买去,好歹能给口饭吃,正好便待我去了郑家。”

虽说京城是天子脚下,但天灾人祸年年有,流离失所的孤儿满大街都是。想来娘亲大约也是家破人亡,否则怎会孤身沦落到破庙中。

见娘亲伤怀,苏盈心转了话头说起这双面绣来:“不想母亲竟还藏私,从前只教了我和洛心寻常针绣,都不曾听你提起过这双面绣。

听说这技法原是当年岐王府中的一位绣娘自创的针法,一时轰动京城,千金难求。可惜那绣娘不肯外传,也鲜少有绣品流出。

后来祁王府谋乱满门被诛,那绣娘也不知所踪,双面绣技法就此失传。前些日子我还在老夫人那里看到一块双面绣的帕子,才听说了这些。”

虞娘笑道:“这针法复杂,需得勤学苦练。从前我是没法子,你好歹也是苏家小姐,又不喜欢这些,何必为难自己,会些寻常针绣就够了。

倒是洛心,瞧着是个坐不住的,平日里写几张大字都要磨磨蹭蹭,倒是对做针绣有兴趣。你成婚后我也开始教她做针绣,可惜双面绣还没学会,如今怕是也没法再教她了。”

想起还在苏家为质的妹妹,苏盈心面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她握住虞娘的手,郑重说道:“娘亲放心,我一定会将洛心从苏家带出来,我们一家人团聚。”

虞娘摸摸她的头,勉强笑道:“你这不必为难,如今洛心好歹是苏家的嫡母,想必日子不会难过。只要苏家将来能给她寻个好人家,记在谁的名下也不打紧。”

苏盈心却摇头,依如今父亲的行事来看,祸及满门是迟早的事。她管不了苏家所有人,但一定要救出妹妹。

这时原妈妈推门而入,见了苏盈心笑道:“大小姐回来了,夫人整日念叨你,还说明日要替你去观里烧香呢。”

苏盈心疑道:“原妈妈说的,莫不是灵犀观?”

京城寺庙不少,道观却不多,如今有名气便只一个灵犀观。

虞娘说道:“正是灵犀观,原先还是原妈妈引荐的,后来我与妙云道人一见如故,便不时去观里上香,与道人聊一聊只觉心中清净。”

苏盈心心中疑惑,还记得当初她刚嫁入叶家,丁氏借口求子嗣带她去灵犀观求签。原是买通道姑想要算计她,也是妙云道人从中解围。

难道她和母亲当真都与灵犀观投缘?

虞娘不知她在想什么,已经说起此事,道:“灵犀观香火旺盛,听说姻缘求子签最是灵验。如今你姻缘美满,就是子嗣上不顺,我想着替你去求一签,看看有没有什么转机。”

苏盈心听到此事只觉头疼,即刻借口说有事要交代周大哥便遁了。

说是借口倒也不尽然,苏盈心今日临时决定过来小院,一来自然是看看娘亲,二来也的确是有事要交代周正天。

听苏盈心说完,周正天面上露出为难之色,摸着后脑说道:“小姐,我是个粗人,从前也未做过跟踪之事,恐怕会弄砸差事。”

苏盈心说道:“周大哥的顾虑我明白,不过唐大夫只是个寻常大夫,没有什么警惕性。

且他平日极少出诊,除了在家大多是在医馆坐镇。其他便算了,你只盯着医馆,看看唐大夫是否与什么可疑之人私下会面。”

如果唐大夫当真受人指使,对方必定也怕被人知晓,定不会寻到唐大夫家中去。

医馆每日往来人多,进出方便又不会惹人生疑,盯着唐大夫便能看出端倪来。

她叹道:“我知道这让周大哥为难了,只是此事干系重大,暂且不能声张。若非寻不到其他可信之人,我也不会来找周大哥。”

听苏盈心这样说,周正天自然不会再推拒,便答应下来了。

初八这日一早,街上便接连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预示着辞旧迎新又一年。

鞭炮声罢便开始祭祖,一切都是有条不紊等都落座用膳也不过才刚卯时。

等角子端上来,老夫人用了头一个,点头说了句:“团团圆圆”,桌上众人这才笑着开始动筷。

这是苏盈心嫁进叶家过的头一个元辰,虽然各房之间互有龃龉,但此刻的温馨热闹却好似突然冲淡了所有隔阂,变得亲切起来。

席间叶二叔向老夫人敬酒,而后欣慰的看向叶子易,笑呵呵道:“今次主持祭祖子易办的不错,年后就要去书院了,往后定要更加长进,咱们叶家今后就要指望你了。”

丁氏撇了撇嘴,左右自己也没个一儿半女,等三个女儿都嫁了人,这叶家的荣光也与自己没什么干系了。

薛氏听着就更不是滋味了,叶子荣原先也是在三昱书院读书的,可自从他接连落榜后就不好再觍着脸鸠占鹊巢。如今名声尽毁,更是不再指望了。

儿子不争气,后院也不太平。

霍姨娘生产之日在即,本就得宠,如今更是惹得叶二爷上心。加之薛氏被叶子荣连累,惹了叶二爷恼怒,霍氏又煽风点火,已经被冷落了好一阵。

如今又看从前未被自己放在眼里的叶子易一朝翻身,连带着苏盈心也越发得意起来,更是郁结于心。

好在老夫人适时开口道:“如今子易进了书院,子荣也要成亲,算是了了我这两桩心事。”

说罢也对叶三爷和丁氏道:“雪蓉年岁不小了,世上也不只颜家才有好儿郎。我叶家的女儿不愁嫁,你们两口子将目光放长远些,也该做打算了。”

叶三爷哪管这些,听母亲这么说便连连点头称是。丁氏腹诽也罢,面上也只敢应声。

看到丁氏如此,薛氏心中又得些许宽慰。她的儿子即便再不争气,总也好过丁氏去。

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见慌慌张张来的是霍姨娘身边的丫头,薛氏还未来的及发作,就听那丫头急声道:“我家姨娘要生了,还请夫人快快做主吧。”

薛氏还未回过神来,就见叶二叔已经急急往外跑了。压下心底酸涩,同老夫人请了话,便让人赶紧去请早已找好的相熟稳婆。

虽说只是个庶孙,到底是两条人命,老夫人也惦念着,没用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叶三爷是个坐不住的,丁氏脸色也不大好看,夫妻俩没坐一会儿就走了,苏盈心便想陪着老夫人一起等。

老夫人却道:“明日就要进宫觐见,后日府上又要开宴,不得空闲。你母亲那里不必急,但苏家那里去晚了不好。

今日便回去看看吧,你不必担心,有子易陪你回去,想必不会生什么事。总归面上还要过得去,不要落下话柄才好。”

虞娘被休弃之事虽说不是坏事,却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苏盈心自然不会四处宣扬,但知会了老夫人。

当初苏家肯轻易嫁女,老夫人便明白了苏盈心母女在苏家的处境。

所以得知此事后也并未过问,只叫她闲暇时接虞娘来叶家小住。

无论是不是客套话,总归并未有责怪之意,苏盈心肠感激万分。

此时听她这么说,知道老夫人是为自己着想,自然应下。

春日天短,也不耽搁,半个时辰后两人便到了苏家。

见是叶子易陪着回来,苏兆兴果然大喜过望。连郑氏也不敢摆脸色,只是厚厚的脂粉都掩不住面上憔悴。

苏盈心看在眼里,若有所思。

苏盈心回门,苏家最高兴的莫过于苏洛心了。当着苏兆兴和郑氏的面还有几分顾忌,等到了私下里便又孩子似的抱着苏盈心不撒手。

苏盈心看着跟在苏洛心身边的落梅,意味深长道:“许久不见,落梅妹妹瞧着气色不错,想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落梅面上露出笑来,对苏盈心行了一礼,感激道:“多亏了小姐当初出的主意,救奴婢于水深火热之中。奴婢无以为报,便求了母亲来五小姐身边侍候。”

苏盈心上前扶起她,拍着她的手背安慰道:“你我到底从前主仆一场,我又怎能忍心见死不救,好在如今都过去了。”

落梅抹了抹泪,懊悔道:“从前是我不争气做出那等事来,给小姐脸上抹黑叫你为难了。往后也不敢再做他想,定然尽心侍奉五小姐,报答小姐的大恩大德。”

说罢便识相退了下去,留下姐妹两人说点体己话。

等落梅走了,苏洛心迟疑着问道:“刚刚你们所说的,可是张大成偷窃夫人首饰典当事发,张管家一家被赶出府之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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