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会
元辰时节,京中命妇需进宫拜见皇后。既是规矩,也是荣光。
老夫人身份尊贵,自然是在列的,只是上了年纪又是长辈,便由儿媳薛氏代劳。
今年是苏盈心进门头一载,又是嫡长孙媳,按理也该进宫拜见,聆听教诲,宫里也早早来了旨意让她随行。
话虽如此,苏盈心也不会当真以为是皇后娘娘惦记着自己,知道这不过是惯例罢了。约莫是身边侍从提醒,皇后未必还记得自己。
京中命妇众多,都赶在这一日入宫觐见,依着品阶亲疏分批入内,其余人便先安置在司宴的盘云殿内。
薛氏一改昨日失态,打扮的很是得体,仪态端庄左右逢源。只是面上脂粉略厚,想来是昨夜没能睡好。
苏盈心的座位就安排在一旁,薛氏故作与平南侯夫人相谈甚欢的模样无意替她引荐旁人,她便也乐得清闲。
忽见薛氏起身去与对面座攀谈,那是个年岁不大的妇人,座次稍后,看朝服也不是家世显赫之人。
待听见旁人议论才知晓原来那位就是鲁家夫人,便是二房那即将过门的儿媳鲁小姐的嫂嫂。
先前画像一事,苏盈心便知道那鲁小姐是个非比寻常的女子,想到不久之后两人就要成为妯娌,苏盈心便也留了几分心神听人闲话。
“要说这鲁家小姐也是个命苦的,幼时便没了父母,小小年纪就在兄嫂手下讨生活,偏她那兄嫂又都不是个东西。”
“谁说不是呢,那叶家二郎在京中早已是臭名远扬,旁人躲都来不及,谁家会把正经的嫡小姐嫁过去,真是造孽。”
“我倒是见过这鲁家小姐一面,虽不如传闻中那般不堪,倒的确是其貌不扬。那叶家二郎又是个浑的,怕是这鲁家小姐无依无靠要受欺负了。”
苏盈心正听得入神,忽然察觉有人拽着自己的衣袖,双儿满面通红的凑过来小声道:“小姐,我、我想小解。”
行至门口僻静处,招来宫人一问才知贵人们方便的地方就在偏殿,可下人们如厕之处则离得稍远。
苏盈心道了句“有劳”,那宫人便引着便领着双儿去了。片刻后就见那宫人先行回来了,想是今日忙碌不敢离开太久。
苏盈心又等了会儿功夫仍不见双儿回来,不免有些心急。宫中不比其他地方,若是不慎冲撞了贵人可不是训斥一顿能了事的。
放心不下,砖头却已不见了方才的宫人,想来是又有了旁的差事。苏盈心也不再干等,索性自己寻了出去。
方才那宫人回话时说了个大概的位置,出了盘云殿苏盈心正欲自己寻过去,就见双儿低着头急急走了回来,不禁松了口气。
也不知这丫头青天白日的发什么癔症,竟不看路直直撞了上来,幸亏苏盈心有所防备让了开去。
“对不起对不起,奴婢不是有意的。”
双儿惊惶抬头,见是苏盈心才长长舒了口气,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苏盈心看出不对来,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就见双儿做贼似的左右张望了一番,又拉着苏盈心往僻静处避了避,这才哭丧着脸小声道:“完了完了,小姐,我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会不会被杀人灭口啊。”
苏盈心心头一跳,见她这副模样,又想到听闻的宫里那些龌龊,不禁也跟着揪心起来。
“别慌,你先将所见之事如实道来。”
双儿惴惴不安道:“方才我小解罢了出来,才发觉先前心急竟忘了来时的路,一时慌了神兜头乱走,谁知却不小心撞见、撞见……”
双儿又羞又怕,似是说不下去,索性凑到苏盈心耳边悄声说了什么。
就见苏盈心脸色一变,怔忡半晌后蹙眉问道:“你可看清楚了?当真是三公主吗?”
双儿委屈巴巴说道:“奴婢哪里认得三公主,是那女子自己说的,她亲口说自己是中宫嫡出的金枝玉叶,这除了三公主还有哪位。”
见苏盈心不说话,双儿急道:“这可怎么办?奴婢当时惊了一跳,不慎被三公主发现,也不知她有没有看清我的模样。”
苏盈心倒定下心来,说道:“无论有没有看清你的模样,只肖同今日在盘云殿当差的宫人略一打听便知道你的身份了。”
见双儿急得快要哭出来了,苏盈心面色稍霁,安慰她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此时惶惶不安也无用,且先安下心吧。”
双儿泪眼汪汪道:“是奴婢连累小姐了。”
苏盈心有心宽慰她,便说笑道:“知道就好,往后再做这等偷窥之事,可千万记得藏好自己的踪迹。”
双儿果然破涕为笑,又嘟囔道:“我才不想偷窥公主与人私会……”
话至此被苏盈心一把捂住了嘴,双儿也回过神来,连连拍着自己的嘴。
回了盘云殿又坐了半个时辰,才得皇后娘娘召见。众人刚至凤仪宫门前,却听一声尖细嗓音叫道:“贵妃娘娘到。”
一众命妇面面相觑,不明白今日这场合贵妃怎的来了。但贵妃仪仗转眼已至近前,只得福了福身。
苏盈心偷眼去看,就见那庞贵妃不过双十年岁,果然风华绝代。浓妆艳抹,环佩叮当,瞧着倒是比皇后更甚。
那庞贵妃竟是爱搭不理,只身边的公公传了句“免礼”,便径直扶着庞贵妃往凤仪宫里去了。
等苏盈心她们得了传召进去,就见皇后下首加了个座。庞贵妃好端端坐在那座上,见了众人进来也不起身,竟是打算一道接受命妇朝拜。
有人不禁变了面色,但见皇后面色如常,竟无阻止之意,只得压下心头情绪,按照规矩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礼罢起身,皇后按例给了封赏,却听庞贵妃突然开口道:“既然皇后都给了赏赐,那本宫自然也不能小气了,就按照皇后娘娘的双倍赏赐吧。”
说罢也不管一众命妇面上神色,起身冲皇后敷衍行了一礼,便道:“臣妾实在好奇命妇朝拜是个什么光景,才特地求了皇上特准臣妾来瞧瞧热闹。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人多看得我头昏,便先回宫歇着去了。”
说罢也不等皇后开口便径自离去,竟是丝毫不给皇后留情面。
屋内一时鸦雀无声,好半晌才听平南侯夫人冷笑道:“早就听说庞贵妃嚣张跋扈,目无法纪,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想必是庞家家教向来如此。”
平南侯夫人身份尊贵,又向来就是个直性子,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倒是说出了众人心中所想。
苏盈心却知她大约是因为想到了从前瑶华郡主受的委屈,这才忍不住冷嘲热讽。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对平南侯夫人点了点头,不予置评。
气氛这才活络起来,眼下众人虽不敢窃窃私语,但出了宫定然少不了议论纷纷,想必不多时就会传的满城风雨。
皇后又照例说了几句训诫,众人应下,便该退下了。
不想却有皇后身边的宫人特地吩咐苏盈心留下,只得先立在一旁候着。





